“只是这样吗?”李怀屏的声音很轻。

“只是这样。”

“我从你的行为里,感觉不到你有对生命的欲望。”

李怀屏的声音很温和,也很慢,并没有任何攻击讽刺的意味。

“我这个人从小就比较敏感。”李怀屏安抚似地说道:“小霜,你自己可能也没发现,你的行为有时过于矛盾了。”

祝弃霜还想说什么,闻言顿住了。

“如果你真的只是想活下去,就不该那么冒险的。”

“你很多时候都在赌,这很危险,但你内心并不这么觉得,对吗?我能感觉到。”

李怀屏双手交叉,脸上满是严肃:“虽然不知道你在上个副本里做了什么,但我在教堂的火光中看到了你灵魂的虚影,你……离死亡只有一步。”

祝弃霜偏过头,他知道自己确实做得有些过于大胆了,祂当时完全可以顺手杀了他。

可他现在想起来,仍然不觉得后怕,仿佛笃定事情的走向会按照他想的那样发展。

“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事。”李怀屏说道:“本来我还有些奇怪,但看到那些报告之后就明白了,害怕有时并不是一件坏事,恐惧也在保护着我们自身,你的有些想法,你的无畏,恐怕会在一些时候害了你。”

祝弃霜明白了李怀屏的意思,手心盖住额头,语气轻软下来:“我有时候意识不到。”

“我知道。”

李怀屏没有任何责怪他的意思:“你的大脑缺乏恐惧,这不是你的错,而且这样的缺乏会导致你去寻求刺激,换言之,你的身体在追求危险和死亡。”

“但你显然拥有很强的规则感和道德观念,这是后天教育塑造的世界观。”李怀屏由衷地说道:“你的家人很了不起。”

“但这才是你身上矛盾的根本。”

李怀屏对他道歉:“抱歉,小霜,我说这些并不是想置疑或者探究你。如果这个综艺还有下一季,我们毫无疑问都会被拉进去,到时候……我希望我们还能互相帮助。我说这些,是希望你能一直活下去。”

祝弃霜收拢手指,苍白清癯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表情,眼睫垂下,看不清在想什么。

李怀屏深吸了一口气:“你只是在遵循应该做的事,做出正常人应该的反应,似乎并不理解你做的事的真正含义,‘活着’并非一个简单的动作或者概念,我也希望,你能真正的活着。”

祝弃霜顺着李怀屏的话想了想,他是为了什么想回到现实世界,想努力活下来的?

他留恋的是什么呢?

平静乏味的生活好像并没有特别多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他的工作?那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份现代社会的必需品罢了;他的经纪人、他的同事,似乎也没什么值得他挂记的。

祝引川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带着他长大,好不容易他可以工作了,祝引川也在大学任职,一切都开始变好,祝弃霜不想打破他们一直以来努力才能得到的这份美满。

其实比起不想死,他更不想让祝引川面对他的死亡。

李怀屏起身,脸上露出果不其然的神情,长叹了口气:“抱歉,今天可能有些冒犯了。”

“没关系。”祝弃霜眼神淡淡的:“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他走到门口,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顿了顿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那天在图书馆,我第一次见到你,说过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祝弃霜也想起了当时的景象,迟疑地说道:“我以为你在搭讪。”

“不是。”李怀屏摸了摸鼻尖:“我灵识很强的,我觉得是真的在哪见过你,也许是小时候见过,你有印象吗?”

祝弃霜沉默地望向门口,在脑海里勾勒了一遍李怀屏的脸,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孩童模样。

极其朦胧的场景一闪而过,那个看不清脸的小孩拉着他的手,带着他跨过比他腿还高的门槛,向外大步跑去。

那个小孩转过头,喊他:“小霜,我……”

他说了什么来着。

祝弃霜怔了一下,那道灵光转瞬而逝,就像碎片一样消失,而他依旧没有回想起任何东西。

他声音沙哑地回答:“没有,小时候的事,我记不太清了。”

李怀屏也没有很失望,替他关上了门:“你好好休息,临柩山没三十三说得那么夸张,我回去预约上,等你出院了去玩。”

门严丝合缝地闭上,静谧的空间里只剩祝弃霜一人。

他缩起腿,脸埋在自己的膝间。

周围突然响起熟悉的合成男声:“你在为他的话而烦恼吗?”

“你在啊。”祝弃霜声音有些闷闷的:“a1。”

一个人的独处被打断,祝弃霜揉了揉额角,没有回答a1的问题。

说是因为李怀屏的话而烦恼其实不太准确,李怀屏说了这么多,他其实并不能完全听懂,但他能听出来其中的关心和担忧。

但即使李怀屏这么说了,祝弃霜也不知道要怎么做,他现在更忧愁的是祝引川那通诡异的电话。

祝引川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刚刚离开医院的他会出现在离市区几百公里的邻市县城。

一件又一件无厘头的事情堆叠在一起,更麻烦的是,他现在看不见,连最基本的调查都做不到。

他本是没什么好奇心,也没什么探索欲望的人,但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推着他被动地向前走。

“你在想什么?”a1又开始问了。

祝弃霜摸索到自己手里的戒指,冰冷的触感透过指腹,凉意侵入流动的血液。

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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