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谢烬目睹这一幕,稍一停滞,险些被萧承邺挥剑砍伤。
再一听殿外厮杀声由远及近,李策率军边打边退,被萧长勖围攻至承天殿外。
萧承邺低头看了眼倒在江悬身上那具冰凉僵硬的尸体,眸色一沉,道:“护驾!”
殿内禁军当即列阵而上,将萧承邺层层保护,谢烬边打边退,一边持刀抵挡,一边对江悬伸出手:“阿雪,走!”
江悬恍然回神,抬起头,张了张口:“……可以带他走么?”
谢烬咬牙:“裴一鸣!”
裴一鸣会意,两名玄羽士兵立刻上前将何瑞尸体从地上抬走,由其他人掩护着撤退。
江悬衣衫已被血染透,分不清是何瑞的还是他自己的。他对谢烬伸出手,谢烬抓住他手腕用力拽起,架着他胳膊将他护在怀中,问:“你还好么?”
江悬攥紧手中玉佩,摇摇头:“我没事。”
萧承邺冷声下令:“拦住他们。留活口。”
“是!”
宫门内外火光四起,玄羽军与白虎营从清晨厮杀至此,双方皆是元气大伤,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谢烬护着江悬,拼死杀出殿门,不远处萧长勖副将傅骁高呼:“将军,这里!”说着率一支兵马杀出重围,前来接应谢烬。
人还未至眼前,忽见无数箭矢如雨般纷纷而下,带着火光,落入玄羽军阵中。将士们举盾抵挡,仍有不少反应不及,轰然中箭倒下。
傅骁也被迎面而来一支利箭射中左肩,险些从马上坠落。一抬头,屋顶不知何时冒出一排弓箭手,大殿后亦有藏兵现身。傅骁咬牙将箭拔出,道:“将军小心!”
这大约是萧承邺为萧长勖准备的最后一道埋伏,重重宫阙是最好的牢笼,那条通往承天殿的宽阔而壮丽的丹墀,已快要成为一片尸山血海。
江悬回过身,隔着厮杀的人群,萧承邺站在最高那级台阶之上,垂眸冷冷看着他,开口,声音被周遭兵刃碰撞和人群高喊吞没:“阿雪。”
他叫江悬的名字,不知为何,竟好像没有愤怒。
“你要跟他走么?”他问。
江悬没有回答。
也许因为不久前服下那颗药,眼前一切都是飘忽的,连近在咫尺的刀枪弓箭都无法让他感到紧张或危险。他看着萧承邺,像隔着一层朦胧雾气,又像隔着茫茫黑夜,厌恶和恨都变得恍惚,甚至连萧承邺叫他的名字,他都反应了很久。
萧承邺皱紧眉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这样的目光令江悬感到不适,他转头,视线中出现谢烬的脸。
那是张更加清晰凌厉的脸,如同一头年轻的狼王,警惕而充满杀意地环顾四周。似乎察觉到江悬看他,他低头,目光温和了些许,用只有他和江悬能听到的声音说:“别怕。”
岁末冬寒,风中飘扬着冷冽的细雪,吹起江悬身上那件云雾般的薄纱。谢烬脱下自己披风给江悬穿上,上面有淡淡的血腥味和燃烧后的灰烬气息,还有谢烬的体温。江悬垂下睫毛,轻声回答:“我不怕。”
谢烬不再说话,只是更用力拥紧江悬,将他护在自己臂膀之中。转头面对千军万马,目光中又出现那种锋利而不可抵挡的杀意。
后来史书记载,建昌九年冬月初一,秦王萧长勖与镇北大将军谢岐川率军攻破皇城,开启长达三月的承天殿之变,此一战中,白虎营全军覆没,京城禁军伤亡惨重,玄羽军折损近三万,双方恶战至天黑,抚远大将军李策率禁军余部护送建昌帝及宫中女眷、朝中重臣东逃至新安行宫,设东都于此。秦王舍而未追,原地休整兵马、退出宫城,发檄文请建昌帝让位。
至于那些史书中未记载的,后来在民间口口相传。
——镇北大将军谢岐川一人一刀杀出一条血路,于万军之中救回江家遗孤江问雪。谢将军负伤二十余处,江家公子毫发无损。此战结束,谢将军卧床养伤七日,江公子于将军府中陪床照料。
不过流言亦有虚实,真正卧床养病的不是谢烬,而是江悬。
回往将军府途中,精疲力竭加之药物发作,江悬猝然晕倒,一直到深夜都没有醒来。
谢烬草草包扎了伤口,叫来军医为江悬诊治,然军医看过之后束手无策,焦头烂额之际,将军府外忽然有人求见。
谢烬不耐烦:“谁?”
来传话的裴一鸣答:“是个叫张临渊的太医,他说江公子在宫中时,一直由他照顾。”
谢烬看了眼混乱中从宫里带出来的江悬的贴身侍女玉婵,玉婵连忙点头应答:“是,张太医在宫中时专门为公子诊治。”
谢烬收回目光,点点头,面上难辨喜怒:“让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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