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开始行动,就开始依次报质数。从二开始,到九十七为止,再重头开始。明白了吗?”在郑敏之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史蒂文同时开口道,“郑,从你开始。”
“二。”出乎李炘意料,郑敏之对史蒂文莫名其妙的要求格外顺从。
“三。”史蒂文自己报完数,等了几秒,没听到李炘的回应,颇有些不悦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五。”一向显得宽容客气的史蒂文突然如此苛刻,让李炘一时有些畏缩。他虽感到尴尬,还是硬着头皮跟着报数。
“七。”格雷格迅速答道。
李炘闻声也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和郑敏之一样,手里也捏着把什么东西——仔细一看,是一大把螺母,每只螺母上都系有一条白色的布条。每当排成一条直线的四人向前一段距离,格雷格就会往脚边放下一只螺母。
就这样,他们保持着恒定的步调,以仿佛在进行某种神秘仪式、又好像儿戏一般的流程缓慢向前行进着。每个轮回总是从郑掷出一枚软气枪弹开始、由史蒂文督促着四人一边前行一边进行质数接龙,又在格雷格放下一枚螺帽时形成闭环。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报质数带来的节奏感,不知怎的,郑即使不回头确认,也总是能够在螺帽从格雷格手中脱离的一瞬间准确掷出软气枪弹。四人从来没有完全停下脚步的时刻,就这样排成一列,不断往造访区更深处走去——他们明明走在广阔平坦、雾气缭绕的荒原上,不知为何,却一个个神情紧绷、好像正依次行走在不足一人肩宽的山脊路上,不慎失足就会滚落万丈深渊。
一开始李炘只是感到极度的不情愿。在其余三人向他反复重申造访区的恐怖之后,他怎么也没料到抵御那份恐怖的手段竟是这般幼稚而机械。可当他逐渐习惯了这套流程的节奏后,却好像突然直觉地领悟了其中每一个步骤的必然性。
寻路的郑敏之自不必说——一开始,李炘完全搞不懂为什么每当软气枪弹滚落在沙石、草丛间时,他都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可就在四人的质数接龙大概报到第七轮中旬的时候,当郑一如既往地弹出一粒软气枪弹,那柠檬黄色的弹子在抛物线划到四分之三的位置却突然没头没脑地着了火。四人的报数因这不祥的征兆而短暂停滞了一瞬间。
“五十三。”几秒后,郑敏之重新报数,并朝着偏离前方约莫十五度的方向掷出另一枚子弹。在这枚气枪子弹毫发无损地滚入草丛的时候,李炘第一次对郑的感受心领神会,也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史蒂文对报数的协调与监督让四人间形成了某种程度的同调。一开始,李炘总是反应比其他三人慢半拍,而这老让史蒂文带着焦虑频频回头看他。起初他并不明白史蒂文的焦虑来自何方,可报数报得越多,他自己心中也越发有数了——每当自己明显比其他人的节奏迟上几秒的时候,刚刚进入造访区时让他猝不及防的那种荒凉、孤寂感便明显有抬头的意思,引起一阵又一阵局域性小型恐慌。最后,李炘意识到,这质数接龙似乎变成了某种提醒人现实世界存在的经文,通过转移注意力,庇佑他不受负面情绪的侵扰。
至于格雷格,他放下螺帽时的动作让李炘不由得想起韩赛尔和格雷特的故事——格林童话中,被继母抛弃的兄妹用面包屑沿途做下标记,却因面包屑被动物啃食殆尽而最终迷了路。显然格雷格是在用螺帽标记已经走过的路。不知他的行为中到底有什么玄机,可回头看时,一粒粒拴着白布条的螺母在迷雾中却清晰如海路上的信标,一路指明他们来时的方向。——转念一想,造访区中是否有以金属为食、能够将螺母啃噬殆尽的存在呢?李炘打了个哆嗦,打断了这个念头。
就在李炘渐渐找到了节奏,开始对行走于造访区内渐渐产生自信的时候,差错突然就这么发生了。
“三十七。”郑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新的软气枪弹来。
“四十一。”史蒂文立刻接上。
“四十二。”
身后突然出现的纰漏让史蒂文一惊。他飞快地回头、检查李炘的状态。
可他的视线直接对上了满脸愕然的格雷格——短短两三秒钟的时间间隔,原本走在两人之间的李炘却仿佛融化在了浓稠的雾中、凭空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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