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在北岛,能吃多少,不都是您说句话的事吗?”
老人停止落子,身子向后仰,居高临下地抬眼看她。
“这话,挺有意思的。”
苏俊琳转动着手指间的棋子,保持低头思考的姿势:“我来的路上经过焦荣,原先我那哥哥盘下的赌场,现在变成了个酒吧。”
她抬手把棋子落在老人跟前:“我觉得,当年应该是拿来孝敬您了。”
“为什么这么说?”
“政府收走一个赌场,要考虑民众的想法,那里面的酒都不便宜,不是渔民天天能消费的起的。至于詹荣义,他怎么会放弃那么好的赌场生意。只有在您手里,才能成为一个既不显眼又不平庸的场子。”
“那你怎么不觉得是你成辉叔?”
“成辉叔……不过是受您和詹荣义驱使的工具人罢了。不对……是只受您驱使,詹荣义不也得听您的嘛?”
苏俊琳眨巴着眼,讨好似的对老人笑了笑。
老先生把手里的棋子隔空丢在棋盘上,宣告着这盘棋他不下了。
这些年,苏俊琳就算察觉到了什么,也从未这样和老先生摊过牌,可如今她必须从老人口里听到实话。
“老先生,其实我一直都知道,那年让我维系北岛各方势力平衡的是您,授意詹荣义收走我场子的也是您。北岛从来就不是单纯的势力争斗,是您在下这盘棋,哪里着火,到什么程度熄火,都在您的掌握中。”
“……”
“……左爷伤害成辉叔,还有詹荣义欺负林家,您表面劝我,实则在助我。如果没有您的暗中支持,白阳尹玄不可能在北岛那么顺利地看到左爷被这么关进去。詹荣义的定罪书上,有一条写的是滥用职权损害公民利益,可是他在内地没有官职,只是以前在北岛做过小书记。因为这个,多判了他五年……老人家,我又不傻。左爷到现在也只是被拘留,詹荣义判了缓期执行,都是伤了皮毛没伤筋骨,反而成辉叔伤的倒是挺重的。”
苏俊琳自嘲地笑了笑:“您利用我制衡北岛各方势力,因为您知道,只要林家出了事,我一定会来。”
老先生坐在对面听着,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最后干脆闭上了眼睛。
手边温茶的盏台快要凉透,老人突然开口。
“你今天跟我说这些,是铁了心要做一些伤和气的事了。”
“伤和气不至于。”她斩钉截铁地反驳,“我只是想告诉您,我都知道,所以希望在您口里听到一句实话。”
“什么实话?”
“詹荣义……您知道他是谁,对不对?”
老人睁开眼,松弛的眼部肌肉让他混浊的眼球凹进去更深,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女人的脸半晌,轻笑出声。
“詹荣义就是詹荣义,他还能是谁?”
说着,老人转动轮椅,想直接转身离去。
苏俊琳猛地站起身,提高音量:“我知道您之所以把我寄养在林家,除了我是一个质子,就是在等着我成为林家的一把枪,未来成为制衡詹荣义最大的筹码。”
“您也忌惮詹荣义……不对,不是忌惮,他有把柄在您手上,您也想用他,但又怕他占了山头……”
“啪!”
老人背对着她,把手里的茶杯狠狠朝墙角丢去。
苏俊琳看着老人因气上头而上下浮动的肩膀,她选择噤声,但不代表她发言完毕。
门外闹哄哄的,房内隔音效果很好,只是外面的人过于安静,还是听到了茶杯碎裂的声音。
她隐隐约约听到格泰的叫喊声:“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她侧过头看门,又转回来看着老人。
老人顺了顺气,深吸了一口气。
苏俊琳选择再次开口,就算是死在这屋里,也得把话说完。
“我知道对您来说,制衡比利益重要,所以我没有再抓着左爷不放,只要他放弃南缅的计划。左爷有成辉叔对付,詹荣义您又何必坚持保他?”
老人依然背对着不作声。
她上前一步,还想再好言相劝时,老人突然抬起一只手,示意她不要上前。
“你想知道的,我不能告诉你,就好比那棵树,”他指了指庭院里的树,“你看到的是叶子,是躯干,但是根,你看不到。不能连根拔起,不然都会乱。”
“不能连根拔起,不然都会乱?您什么意思?詹荣义的根是什么?”
老人不想再多废话,按了一下轮椅上的一个按键,门瞬间被打开,义伯带着一行保镖走了进来。
“琳小姐,您请。”
苏俊琳咬紧了牙,她侧头看到格泰和白阳尹玄被人拦在门外,四周被包围,她劝阻自己决不能冲动。
她最终决定不再逗留,快步离开了房间,四周保镖瞬间散开,给他们四人开路。
“小姐。”
格泰看苏俊琳脸色极差,察觉到了会谈并不愉快。
苏俊琳走出宅子,回头看了一眼,义伯这次并没有送他们出门。
她知道,这条路彻底走不通了。
其实也在意料之中。
“我们走。”
“去哪儿?”
她望向码头的方向,目光坚定:“大树不肯说,那就找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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