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着路舟雪的动作,脸上疏离的笑意渐淡,露出些许真心实意来,他提起宫灯,让烛火能够照亮自己的面庞,得以看清路舟雪的眼睛,他问他:“你是来寻我的,此话当真?”

“是。”路舟雪顺势抓住少年的衣角,目光恳切道,“绝无虚言。”

少年看着路舟雪陌生的脸庞,神色有些恍惚,同旧时截然不同的面目,可的的确确是他的老师,那个乘风离去的男人没有骗他,他们终将重逢,可多年后相遇,老师却并不是因‘宿倾’而认得他。

“你说两情相悦,可我们素昧平生。”少年道,他心头有不解的疑惑,他的老师当年拒绝了他的剖白,却在多年后的中元节告诉他“两情相悦”,他的老师究竟是在找谁,又把他当作了谁?

“阿灼,我……”路舟雪沉默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总不能说,几百年后,你成了天上的神仙,同我在琼楼玉宇里春风一度;神鬼之事何其虚幻,凡人百年光阴已是山穷水尽,如何能信他?

“我叫楚昭黎。”少年轻轻地开口打断路舟雪的解释,罢了,老师来寻他已是再好不过,至于把他当作了谁,一点都不重要,他何至于在这上头纠结为难呢?“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路舟雪。”见对方不再纠结相不相识的问题,路舟雪松了口气,只是听见少年的名字时又是一愣,他抬头难掩惊愕地看着楚昭黎,意外失声道,“你是楚昭黎?!”

“是。”楚昭黎见他反应如此大,不但不感到意外,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这弋阳城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却大多对他的名字如雷贯耳,谁听了不摇头说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楚昭黎,端术皇后嫡子,其人资质平庸,品行不端,弹劾他的折子每天放满桌案,实不堪大用,在内亦不得君父欢心,若非帝王念及同故去皇后的旧情,对他格外宽容忍让,他恐早就被废流放了。

“看来公子当真是认错了人了。”楚昭黎无所谓地笑了笑,刚刚打开一点的心门又重新关上了,又变回了初时那个冷淡疏离的公子,他并不打算说出幼时之事同路舟雪相认,提灯错开面前的人转身离开。

他的老师并不是来寻他的,他何故相认,平白自寻烦恼?何况,他如今在满京城声名狼藉,“楚昭黎”三字在京城恶臭到了连寻常百姓提及同音都要说一声晦气的程度,他并不想叫老师知道他的狼狈不堪。

“太——公子,您在这啊,可让奴婢好找,快些回去吧,老爷那已经结束了,误了时辰就不好了。”人群中挤过来一个寻常小厮打扮的人,嗓音尖尖的,似乎是宫里的宦官,他上前招呼道。

“嗯,走吧。”楚昭黎闻言点了点头,将手里的宫灯交给那姗姗来迟的宦官,擦肩而过时对路舟雪道,“路公子,今日我很高兴,再会。”

楚昭黎这句话说完就往前走了,去往的方向,是皇城。今日是他的生辰,同故人久别重逢,他的确是高兴的,至于再会,或许不会再会了,今日之后,他又会回到那座囚笼,外头的人进不去,他也出不来。

他说,他是楚昭黎,那个世人皆叹平庸无能、在史书上潦草收场的西朝太子——楚昭黎,路舟雪看着那个背影在掩映的灯火里越走越远,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来自于过往记忆赋予的疼痛,几乎令他难以承受。

原来那个人所有难以释怀的过去,都在旧时每一次茶余饭后的闲谈之间,以轻描淡写的语气尽数告诉过他了,表现得那样的稀松平常,那样的无足轻重,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不死国?娘亲说过,不死国有一位太子以肉体凡胎实现不死,可是真的?”路舟雪不知道,旧王都的那一夜,孔雀年幼无知地问出这句话时,萧风灼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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