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救下孔雀后就丢开昭阳剑朝萧烬走了过去,徒留孔雀望着前者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在那个瞬间,她在她身上看到了与朱凰一般的气魄,或许某种程度上说,她的母亲的确是复活了。

“这丫头有胆气,若非走岔了路,未必不能凭借自己登神。”清和拍了拍萧烬的肩,语气中有惋惜。

“天道择主,走到这一步也不全是她的错,只是法度不容情理,错了就是错了。”萧烬也叹道。

“我原谅不了她,不过你们这么宽容,倒显得我刻薄,罢了,我也让一步,我让这丫头自己选怎么死。”萧风灼说着,又戳了戳路舟雪,“棉棉,你怎么想?”

“你们定便是,我如今生凡心,做不到公允。”不发表意见,算是路舟雪对孔雀最后的慈悲。

孔雀听着四个曾被她说作“不过如此”的神商讨着对她的处置,忽然觉得羞愧万分。

“被卷入天道择主本非你的过错,然百年来的肆意杀戮是罪无可恕,我等并非不怜你孤苦,然若偏私,则愧对枉死之生灵,今去你一身修为,剥去仙骨,入畜生道赎罪,可有异议?”

最后是萧烬来宣布的处置结果,孔雀望着他,不期然想起旧时卫如戈的无数次劝告: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你好自为之。她真的错了,走到这一步,她罪有应得,没什么好辩驳的。

只是她的娘亲啊,她真的好想她,两百年,她背弃师门、背弃自我,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少年的眼眸干净澄澈,天然地带着宽容众生的悲悯,一点也不像他的剑,狠戾如风刀霜雪。哪怕面对自己这个恶贯满盈的人,仍旧从容淡然。

“你们不追究我弑神的罪过?”孔雀忍不住问,她一路走来不曾后悔,但她清楚自己的罪无可恕。

“神原谅你了。”萧烬头也不回道。

“走吧,阿雪。”萧风灼说道。

“岁杪,你比当年清减许多。”清和瞧着路舟雪,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孔雀怔怔地看着四人离去的背影,她忽然想到了一句话:神爱众生。她也忽然懂了,那九重天上的神同他们这些修士的区别。

于是她第一次心甘情愿地跪下来,朝四人离去的方向深深地低头膜拜:“孔雀,拜送诸君。”

“吾等生于天地沃野,大荒山河更迭,浩瀚星辰明灭,曦月永照,江山此夜;御风数星灯,霄宫浮华云烟,然红尘命数,最难勘悟。苍茫人间远去——故园无声。”

与他的剑不同,萧烬催动法力前的吟唱充斥着看破红尘的怅然,一段唱词念罢,天地一瞬间风云变幻,整个东山的阵法连同经年不散的瘴气一同烟消云散,只留下一柄散发着邪气的弑月剑孤零零地插在地里。

度化完东山之灵鬼,萧烬瞧着那把剑驻足了很久,似乎透过它看进了什么悠远的时光里,隔着无数春夏秋冬、四季轮回,直到萧风灼在他耳旁轻轻地唤了一声:“阿雪?”

“我无事。”萧烬摇了摇头,收回游走的思绪,走上前握住弑月剑的剑柄轻轻一拔就拔了下来,萦绕剑身的邪气颇为乖顺地收拢回剑里,小心翼翼地模样唯恐伤了他分毫。

见状萧烬神色一软,有些感慨道:“他的剑和他一样。”

“虽说孔雀已经解决,可天道择主闹出的摊子还没收拾,接下来你要如何做?去寻你弟弟,亦或是先处理生了凡心的天道?”萧风灼习惯了他时不时流露的对弟弟的怀念,直接自动忽略,转而问起了正事。

闻言,萧烬的神色一冷,言语中带上了些许肃杀的意味,他道:“小翎愿意玩,由他在人间玩着就是了,要紧的是天道,妄生人欲,还弄出这么些个风波,你我当攘除弊病,取而代之。”

天道和神明一般,都是可以更迭的东西,千万年来,他们禁欲修身,恪守法度,只求予以苍生公允,神明慈悲宽容,是以世间情义弥补过于冰冷苛刻的天规道常,然而最应该严谨不容偏私的天道却有了私心。

“你欲逐天道?”路舟雪忽然问道,他目光看向萧烬,试图在后者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东西——追逐力量的野心,但他失败了,萧烬的眼睛里空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有何不可?”萧烬反问道,他欲取代天道,不似凡人为求私欲,是舍七情六欲与慈悲之心,甘愿化作一方无心无情的天无言守护苍生,他扛在肩上的,是责任,“天道失常,总要有人去纠正,去承担。”

“若是旁人欲逐天道,苍梧君可会相让?”路舟雪问,却是不动声色地将野心藏进了这一句疑问中。

萧烬未曾察觉他话语中暗藏的争夺天道的欲望,只当他是寻常一问,当下一笑,随口道:“若是有人愿主动扛这责任,便是让与他人又何妨?”总归他逐天道不是为了成全野心,不过是主动担责罢了。

「汝可愿为众生主?」四人归去路上,萧风灼脑海中忽然响起了这样一道声音。

“经此一遭,天道元气大伤,正是更新换代的最好时机,阿雪你若有心,自是无人能与你相争。”萧风灼行走的动作微顿,随后装作没听见,继续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萧烬的肩膀道。

在他身边的路舟雪目光闪了闪,似乎有不同的思量,却是闭嘴没有多言。

“天道更迭非是小事,苍梧若有心逐之,还需先回不周山,昭告诸神才是。”琐事未处理完的清和手里一面拿着卷轴在上头记录着诸事条目,“人间风云虽定,却有余波未消,还要差人仔细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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