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就是知道了又怎么样,晚啦,九方杀阵已经启动了,你们就算现在赶过去,咳咳,也来不及了。”

戚南阔浑身冷汗地蜷缩在地上,原本咬死不说的计划打算在极端地痛苦下吐露得干干净净,路舟雪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担忧的眼光落到了萧风灼身上。

他半个身子站在黑暗里,背对着这边,叫人看不清楚神色,他垂下的手在微微颤抖,似乎有什么汹涌的情绪在他的身体里呼之欲出,几乎摧毁了他所有的信仰。

“阿灼?”路舟雪轻轻地喊了一声,他觉得萧风灼很不对劲——从进入地下王陵开始,他身上就笼罩着一股强烈的痛苦,这种痛苦在萧风灼每一次提及不死国旧事时都表现得格外明显,现在,在逼问完了戚南阔后,他身上的这种痛苦放大到了极致。

戚南阔的话里,有什么刺痛到了他吗?路舟雪上前几步,伸手把萧风灼揽在怀里,手在他背上安抚性地轻拍着,目光却若有所思地落在了地上半死不活的戚南阔身上:“阿灼,我在的。”

戚南阔告诉他们,孔雀完善了东山旧时绞杀朱凰的阵法,打算借着东山鬼蜮的怨气,把清和压制在那,让她难以用修为破坏孔雀的筹谋,又以数千人的性命相要挟,逼迫清和自戕。

很无厘头且荒谬的做法,可是孔雀背后是天道,清和身为神只,又不得不以苍生安危为重,孔雀这样的计划对于旁人或许是个笑话,可用来对付清和,却是再有效不过了。

清和自戕,那么她的神格和神魂都会成为孔雀复生朱凰的踏脚石,她若是拒绝,那就是罔顾凡人性命,天道也可以以此为由剥夺她的神格——这是个圈套,天道借孔雀的手专门为清和设下的圈套。

戚南阔被萧风灼那些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审讯手段折磨得神志不清时,曾经把孔雀无意透露的一些琐事都交代了出来,大概是说,孔雀背后靠着的那个东西,早就在暗中偷天换日。

用朱凰取代清和,用凡间培植的爪牙取代原有的先天神只,这样的事天道并不是第一次做。

“为什么会是清和?”路舟雪把咒骂个不停的戚南阔捆猪似的提在手上,一面往城西渡口赶,一面拧眉沉思,天道生了凡心,想更迭先天神祗的图谋已经显而易见,但他仍旧觉得还有某些关窍未能想通。

渡口的河水湍急,沟通着黄泉忘川,翻滚的河水里不时可见亡魂怨毒不甘的面孔翻上来,三人站在渡口,面对汹涌的河水犯了难,谢怀玉道:“无舟船木浆,该如何淌过这河水?”

谢怀玉话音刚落,一个披着斗篷的黑衣人撑着一叶孤舟从远方缓缓驶来,最后稳稳地停靠在了渡口边。

“摇船人,这不就来了么。”萧风灼说着,几个人依次上船,路舟雪把戚南阔先丢了上去,等他和谢怀玉都在船尾站好了,他才轻轻跃上船头,同撑船人斗篷下的眼睛短暂地对上,后者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从渡口离开地下王陵没出什么岔子,一路上还算相安无事,三人从王陵上来,正对着的就是当年的戎城客栈,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像是灾厄发生前不详的预兆。

“来不及了,当年朱凰的宿命,到如今,即便是神明也逃不开的。”戚南阔被路舟雪拎在手里还在阴恻恻地说屁话,萧风灼直接给了他一脚:“闭嘴!”

东山鬼蜮中央大雾弥漫,叫人看不清里头的具体情况,只有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氛围昭示着不安。

“是九方阵。”谢怀玉神色骤变,九方阵之所以叫修士谈之色变,便是因为每一次启动都需要魂魄献祭,或是活人,或是死人;同样,被九方阵圈住的,无论人鬼,皆难逃灰飞烟灭。

“若是清和足够聪明,莫中了那死丫头的诡计自戕,这阵法除了将她的修为压制一二,伤不了她分毫。”萧风灼倒是不怕清和死在里面,活了几千年的神,若是这都应对不了,那也太蠢了。

“麻烦的是这九方阵,不破,周围要被波及,若是破了,阵中的鬼气外泄,亦是生灵涂炭。”萧风灼探查完九方阵里的情况,有些头疼,“若是先清理瘴气,清和那边怕是就顾不上了。”

“先破阵,若是放任不管,凡人定要死伤无数,在其位,总归是要有所承担,便让清和先独自支撑一会儿吧。”路舟雪叹口气,无奈道,“只是清和才到人间,这九方阵便准备好了,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不会是巧合。”一道传音同时在路舟雪和萧风灼耳边响起,紧接着穹顶上一时风云变幻,欺霜傲雪的少年人背负长剑乘风而来,长袍绶带飘然若仙,一身红衣炽热如正午烈阳。

“小——”谢怀玉望见眼前人霎时间失了声,他刚开一句口,却见眼前的少年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走向萧风灼,二人碰了碰拳头,后者熟捻地喊了声:“阿雪。”

“查清楚了,天道失常,我的小翎替我扛了劫难。月神、雪神早已陨落,山神人皇因月神旧事亦遭贬黜,太古之神皆去,如今不周山剩下的,都是更新换代上来的新神,暂不成气候。”

谢怀玉脸上微微露出惊愕,他盯着萧烬那张酷似自己小师弟的脸,情不自禁想起当年在无相峰练剑的岁月,只是如今时过境迁,他也好,小师弟也罢,全都面目全非了。

萧烬没注意到谢怀玉的异样,他顿了顿,继续道:“也就只有温槐序,行事诡谲无章,天道不好拿捏。如今这九方阵,连同这绵延千里的瘴气,皆是天道为使凡间的爪牙取代温槐序的夏司之职特意准备。”

“你此番亲自下来,是来相助清和,还是来接萧月珩的?”萧风灼点了点头,他看着面上隐约熬出了疲色的少年,终是忍不住道,“既已在人间见过他,你又是何必急这百年光阴呢?”

“我跟他隔着的不是区区百年。”萧烬凌厉的眉眼一软,流露出些许哀戚来,“师姐,我离开他一万五千年了,我很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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