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腰时他满头的青丝顺着肩膀滑落下来,发间未曾插稳的白玉簪子紧跟着掉了下来,在地上摔得粉碎。
“玉碎,这可不是好兆头。”萧月珩动作一顿,又把尸体放下,蹲下身去捡摔碎了的玉石,然后指尖不慎被割出了一道血口,殷红的血珠落在碎玉里,像是某种不祥的征兆。
“看来真要出事儿了。”萧月珩轻声嘟哝了一句,低头去撕衣角打算包扎伤口,没留意被他放下的尸体闻到血气睁开了眼睛,那尸身原本就是半步化神的修为,阵法养了这么多年,已是成了妖尸。
如今再叫萧月珩的血气一激,竟是直接成了凶尸,趁萧月珩不注意,从后头往前一扑,将他整个人按在了地上,抓起他的手腕重重地咬了下去。
“?”萧月珩转过眼睛,瞧着骑在自己身上喝血的凶尸,另一只手指尖抵住它的眉心,刚想轰掉它的脑袋,电光火石之间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改了原先的引雷诀,换了一道别的术法打进凶尸脑袋。
“若是能给他们找些麻烦,叫我有空布置完剩下的,也不枉费我容忍你喝我的血。”萧月珩轻轻地说道,脸色越来越白,眼看凶尸喝出了贪性,张嘴想吃他的肉了。
他这才反手掐住了凶尸的下颌,语气仍旧是淡淡的:“还不快去?”
凶尸漆黑的眼底露出些许茫然,而后竟松开了萧月珩,从他身上起来不知道追着什么跑了。
萧月珩从地上直起身来,本来束发的簪子就掉了,又被凶尸按在地上折腾了一会儿,这回头发是真的乱了,绸缎似的披散在肩头,手腕上的血也往衣衫上沾了些,瞧着好不狼狈。
他默默地把脏了的外袍脱下来,捡着干净的地方撕了缠好手腕上的伤,又撕了一条当发带把头发束起,而后起身从停棺的石室里出去了,外头正热热闹闹地庆祝中元鬼节。
只靠烛火照亮的地下城里,往来行人络绎不绝,竟是比人间的集市还要热闹,萧月珩扶着旁边的木制小楼喘了口气,他这具身体新炼成不久,不似从前是鬼体可以随便折腾,失血的感觉,当真算不得好。
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不能倒在这里。
……
“烧掉的这些东西,冥界的鬼魂真的能拿到吗?”路舟雪瞧着萧风灼蹲在地上将他买了的冥纸冥器焚化,旁边还有其他人也在跟着烧,口里还念念有词的,不禁生了些疑惑。
“这就像在神殿里向仙神祈祷一般,心诚则灵。”萧风灼捡起灰烬下头没烧完的一张冥币放进火堆里重新烧,随口回答着路舟雪的问题,“不过大多也就是个心灵慰藉罢了。”
就像他还是人的时候,也曾十年如一日的祈祷过,可所求的,到底没能得到应许,直到他自己成了神,这才恍然惊觉,原来神从来不听某个凡人的祈祷。
祂们无心无情,看的是天地变换,听的是众生所愿,个人的悲喜,祂们从不关心。
“走吧棉棉,带你去看河灯。”萧风灼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来,平静的面容里很难看出什么难过的情绪,他和往常一样揽了路舟雪的肩,亲昵地在后者的肩上蹭了蹭,什么都一如既往。
“它,不烧吗?”路舟雪指了指萧风灼买的那个纸人,他方才瞧见了,那些买了纸人的,也都是用来烧的,是送给死去的亲人做侍女小厮的。
“不烧,留着有别的用处。”萧风灼随手把纸人收进了纳戒里放着,揽着路舟雪往河边去了,“中元的河灯是为孤魂野鬼放的,好叫他们能扒着去投生,不比上元七夕的寄情祈福,却也足够热闹了。”
路舟雪跟着萧风灼来到河边,河岸上乌泱泱站满了人,河里也是一大片烛火跳跃的莲灯,照得河两岸都一片烛火昏黄,若非歌女唱的往生曲实在凄冷,但看这满河莲灯,两岸人群,的确是热闹。
萧风灼挑了个人少些的地方放河灯,中元节的河灯不似上元七夕,要在上头写心上人的名字,这灯是放给鬼的,因此什么都不必写,点燃了里头的蜡烛,往河里一放,也就行了。
河灯自己会顺着水往下流,有的飘着飘着,就灭了,在活着的人看来,那便是已有一只幽魂扒了灯去了。
“阿灼,你在写什么?”路舟雪见萧风灼找姑娘借了支眉笔,撕下一片衣角来写写画画,不由得好奇地凑过去看,随后便疑惑出声,“楚昭离?”
萧风灼没有解释,只是默默地把写好字的布条塞进河灯里,然后把河灯轻轻一推,混进了数以千计的河灯里,再也找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大概是想通过这样类似于送魂的仪式放下过去吧,他此生为人的岁月短暂,却足够痛苦,叫他日日夜夜、自欺欺人都难以忘却。
见他沉默,路舟雪便也息了声,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悄悄在心底记下,打算有时间去细细查探一番楚昭离的事,自从牵扯进南朝旧事,萧风灼整个人都很不对劲,路舟雪不是没有察觉。
河那边,一只冷白的手从河里捞起一盏烛火跳跃的河灯,也不管旁边的人如何对他的行为指指点点,自顾自撕下一片衣角,似乎是想做和萧风灼一样的事。
因着他捞河灯的行为太过晦气,周围人都离他远远的,也没有姑娘愿意借给他眉笔,他只得揭开先前碎玉割破的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在上头写下了“萧月珩”三个字。
萧风灼放完河灯一抬起头,就瞧见了河对岸蹲着身子推河灯的萧月珩,那人此时一身青衣,难得娴静温驯,全然不似搅风搅雨时的嚣张欠打,萧风灼疑心自己看错了,连忙扯了扯路舟雪。
“棉棉你瞧那人,可是萧翎?”
路舟雪闻言转眸去看,历劫时他爱萧月珩爱得疯癫,对那人可谓印象深刻,此时也不必多看,很轻松就能确定:“是他,他怎会在此?”
“要不怎么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呢。”萧风灼咧嘴笑起来,表情面具似的挂在脸上,瞧得人齿冷,他也不管会不会惊扰周围的人,从河上踩着河灯就过去了,瞧那架势,必是要把萧月珩生擒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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