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为保全自身才自请外调的,但毕竟不是犯错流放,谢氏还握着北府军军权,倒也不是真的怕那萧翎,不过是避其锋芒而已。

此时谢怀玉反应激动,也不是交锋败落后的恼羞成怒,单纯就是膈应,这些大老粗什么都不懂,竟还当他是真怕了那萧翎不成,还自以为明白地劝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叔扬不知怎的又惹恼了谢怀玉,战场上刀光剑影面不改色的人,如今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谢怀玉看着急得脸都涨红了的人,那点火气忽然消了不少,他在想,他何至于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计较?可不就是傻子么,连朝中局势都看不明白,竟还替他打算起来了。

“你难道不知,我就是为避萧翎才自请外调的么?”谢怀玉轻叹一声,难得有耐心给叔扬解释起了个中缘由,“萧翎权势太盛,有不臣之心,留在朝中,他若要拿世家开刀立威,我首当其冲,不如外调。”

“自请外调?不是因罪流放啊?”叔扬此时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他是泥腿子出身,那点文化都用来看兵书了,他从来不知道除了因罪流放,还有人自请外调到军队驻地受苦的。

按他们军旅之人的糙话来说,这不是纯缺心眼嘛。

从得出叔扬是个傻子的结论后,谢怀玉对他的包容度高了很多,此时听见他说“因罪流放”也不生气了,挑眉戏谑道:“你还当真是个傻子,要流放,那也是往西的穷山恶水,谁会流放到军队驻地?”

还是他们谢氏掌权的北府军,这跟鱼入大海,放虎归山有什么区别?

“自请外调虽是保全了族中子弟,但我谢氏在朝中也无人可用,父亲独木难支;扬州军事重地,地方士族皆有军备,若能拉拢,与京城遥相呼应,萧翎少不得要忌惮一二,父亲也才有周旋的空间。”

叔扬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想不到谢怀玉小小的一次外调,里头还有这么多的门道。

“我同叔扬说这些,是信任叔扬,叔扬可不要外传。”谢怀玉凑近叔扬耳边,指尖从后者肩膀上抚过,带着些许旖旎的意味,他又点了点花几上的请帖,“这几个虽是纨绔,可也是家中独子。”

这些地方士族门第不如谢家,做梦都想往上爬,若以谢氏高门相笼络,他们未必不会答应。但是这些具体的谢怀玉没有告诉叔扬。

毕竟萧翎来了丹阳,少不得要同这北府军统领接触,若是叔扬一不小心被那老狐狸套了话,那可就麻烦了。

他外调丹阳,打得什么主意萧翎心知肚明;萧翎亲自跑丹阳,想策反叔扬的谋划他也很清楚。都是一肚子坏水的老狐狸,对方的招数彼此再清楚不过,可各种细节究竟要怎么操作,就不可为人所知了。

叔扬叫谢怀玉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面红耳赤,他仓皇地退后几步,捂着耳朵不太好意思地低头,就是不敢看谢怀玉。

果真是个毛头小子。谢怀玉笑起来,先前的火气消得无影无踪,心情颇好地从躺椅上下来,坦然地拍了拍叔扬的肩:“行了,送我去赴宴吧。”

谢怀玉说完回屋换衣服去了,既然是要通过那些纨绔子弟拉拢他们背后的家族,自然就不能表现得那么随意,至少要有高门的风度,哪怕是狎妓,也要比那些人表现得仙风道骨。

“啊?哦,好的!”叔扬愣了一瞬而后眼睛亮亮地应下,谢怀玉恍惚一瞬,不知怎的想起他在京城养得那只猎犬。

等到进了屋子,萧风灼才重新接管身体,他回忆着方才谢怀玉同叔扬说的话,神色不明:“丞相萧翎?”

“是,有什么问题吗?”林曦扬不承认自己同北府军的关系,可萧风灼问起这段时间的事,他也表现得毫不遮掩,“萧翎此时辅政,过不了多久就会加封亲王,建立天子仪仗,然后行禅让大戏了。”

萧风灼又问:“永陵王?”

“嗯,你知道的也不少。”林曦扬语气毫无波澜,心里却是思量开了,萧翎啊,能在各方相互制衡的世家中杀出来逼迫王室禅让称帝,也算是个人物了。

加封亲王,行天子仪仗,这哪一步不是凶险万分?荣光万丈不假,又何尝不是烈火烹油,踏错一步皆是粉身碎骨,以萧翎的手段,若非巫咸人突然踏破京都,如今这江山还不知道是姓什么呢。

于王室而言,萧翎是乱臣贼子,可弄权者的风云,同百姓何干呢?

“永陵王,原来是他啊。”萧风灼轻笑一声,很难说他这句话里没有什么别的意味,饶是对他不熟悉的林曦扬,都从中听出了些许阴翳的意味。

“你怎么了?”看在路舟雪和如今利益相同的面子上,林曦扬象征性地关心了一下萧风灼的情况,毕竟他二人如今挤在一个身体里,要是后者突然发疯,他也会很麻烦。

“没什么。”萧风灼仍旧是用那种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语气阴恻恻道,“只是觉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永陵王啊,他找了他五百年,红尘人间、无边地狱一一去过,皆毫无踪迹,想不到就是同他一次次擦肩而过的萧翎。

萧风灼忽然笑出声,还真是有趣啊,他、萧烬、路舟雪,他们三个这辈子的执念都牵动在一个人身上了:“萧翎拉拢北府军做什么?”

他可不相信萧月珩一个不周山下来的神当真对当皇帝感兴趣,还是偏安一隅的南朝皇帝,与其说萧翎想更迭政权,他更愿意相信这家伙是想祸乱朝纲,只是背后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呢?

萧烬为了给萧月珩沉冤昭雪,查了很多旧事,不管是人间的还是神界的,查到现在,就连他这个亲哥哥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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