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灭之地荒凉已久,昔日繁华的古道无人行走,便渐渐生了邪祟,夜间尤其惊险,行路之人一个不慎,便要叫邪祟迷了心智,裹挟着卷到那迷障中去,化作黄土之下的枯骨。
但就是这样危机四伏的地方,也依然有人做生意,南行古道与东渡口的交界处立着一座挂着“忆尘”牌匾的客栈,这客栈的东家来头颇为神秘,南北东西,各处都有他家的客栈,或是幽冥鬼楼,或是喧嚣水榭,总之没有他家不做的生意,一时间竟也成了整个修真界一大不可小觑的势力。
客栈熙熙攘攘的大堂角落里坐着一对怪异的师徒,那徒弟生得一副俊美面貌,却偏生形销骨立,犹如恶鬼;当师父的头戴帷帽,帽檐垂落的黑纱遮掩住了面容,又是坐在角落,分明是不想引人注目,偏生又穿一身华丽鎏金的衣袍,一身气势更是没有丝毫收敛,一进客栈便吸引了不少各怀鬼胎的目光。
有的人见鬼仙修为仅有元婴,那身上的灵宝却是当世大能都罕有,知晓是个钓鱼执法的主,明智地选择了避其锋芒;有的人却不那么聪明了,见师徒二人势单力薄,看起来又是身价颇丰的肥羊,悄悄起了杀人越货的心思,心怀不轨的人彼此对视一眼,打劫的计划便心照不宣了。
“师尊。”师徒二人像是并未发觉周遭突然变化的氛围,安安分分地缩在客栈的角落里歇脚,林曦扬给鬼仙奉了一杯茶水,后者轻轻“嗯”了一声,微微偏头,似乎隔着帷帽正关切地看着林曦扬:“你还未辟谷,可要用些膳食?”
一万年的劫数终究是留下了痕迹,曾经满心满眼只有杀戮和无上大道的青君,如今也会情不自禁关心起人来了,只是这究竟会不会又是一次农夫与蛇,谁也不知道。
林曦扬叫他突如其来的关心问得一愣,他们不过是结契的主仆关系,师徒之称不过是个虚名,林曦扬本没有当真过,鬼仙的这一句关怀,当真叫他不知如何应对了。他入道前是世家公子,长辈多严厉,后来的百里长情也不是个讲究温情的,像这样的体贴关怀,林曦扬两辈子还是头一遭感受。
“罢了。”林曦扬是个闷葫芦,鬼仙叹口气,直接唤来小二,吩咐了几样招牌菜下去,端起林曦扬奉的茶水饮尽,指尖轻叩桌面,语气淡淡,“这便算你的拜师茶了,你既称本座一声师尊,本座定不叫你受欺负,莫要表现得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本座看得心烦。”
鬼仙一句话说得言不由衷的,林曦扬听得懂底下的关怀,虽不至于全都信了,到底也叫前者一番话哄得高兴起来,定定地瞧了鬼仙手边空了的茶杯片刻,那本是他随意为之,不想对方这样郑重地受了他的茶水,他这便宜师尊,兴许还不赖?林曦扬忽然笑了笑,真心实意地说了句:“是,师尊。”
言谈间,小二将鬼仙吩咐好的吃食送了上来,放在桌上热气腾腾的一片,鬼仙将碗筷往林曦扬面前推了推,示意他进膳,而后手托着腮帮子发起呆来。
这时候,两个修士朝师徒二人走了过来,自顾自地便在桌子的另外两个位子上坐下了,没多少礼仪地道:“大堂里没位置了,同二位拼个桌,二位不介意吧?”
他都已坐下了,这话说得实在多余,但总归这地方也不是鬼仙开的,此时客栈里挤满了前往旧王都碰运气的修士,的确是人满为患,鬼仙也犯不着霸道地占着一张桌子,平白多生事端,因而他也么也没说,手托腮帮子自顾自地发呆。
但那两人本就不是为拼桌而来,在鬼仙对面坐下后也不点菜,桌上茶水吃下去半盏,开始同鬼仙搭话:“二位可是去往旧王都的?”
鬼仙察觉对方不怀好意,根本懒得搭理,瞧着林曦扬只单吃面前的一道菜,把旁边盘子里盛放的几样也推了推,轻声道:“鲈鱼再鲜美,也不至于就紧着这一样食,也试试别的,嗯?”
鬼仙嗓音清洌洌的,说话的语气又低又柔,听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那坐在他对面的修士胆子不免大了起来,即便他不回话,也自顾自继续道:“你这徒弟还未辟谷,怕是旧王都的迷障都过不去,道友可要考虑与我等同行?有宗门法宝照拂,总好过两位单枪匹马地往里闯,道友觉得呢?”
“不必。”鬼仙同林曦扬说话时和气,对上修士时却骤然冷淡了下来,他戴着帷帽,头都不转一下,想来也是不甚在意的,他满不在乎地拒绝了修士的提议,态度说不上倨傲,但也不见得多谦逊。
那两人本就是怀着恶意来,见鬼仙不上道,便干脆也舍了一张虚伪面皮,露出原本的贪婪嘴脸来,只见先前同鬼仙搭话那人将佩剑拍到了桌上,厉色道:“我等此番请你,是长老相邀,你莫不识抬举!”
“我道是什么呢,原来是诓骗不成反明抢。”林曦扬还没吃好,但他还是放下了碗,瓷碗往桌上轻轻一搁,抬眸目光凌厉地盯着恶言恶色的那人,练气的修为竟叫他摆出了一副渡劫大能的气场,他随意地往那人的衣衫上一瞥,而后冷嘲道,“也不知是劳什子名不见经传的宗门,也敢在我师尊面前叫嚣。”
面前的两个修士也才是个金丹的修为,林曦扬哪怕如今落魄了,但好歹曾到过那个境界,又有凤凰淬火相助,不用鬼仙出手他便能料理了面前的两人,只是麻烦的一点在于,这两人背后是有宗门的,找他们的茬很可能不是因为这两人的私欲。
“吃你的。”鬼仙抬手敲了一下林曦扬的脑袋,这便是要亲自处理的意思了,林曦扬便也乖乖端起饭碗吃了起来,鬼仙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帷帽下的眼睛始终不曾正眼看那两人,只听得他漫不经心道:“二位欲待如何呢?”
两人只当他是服软了,目光垂涎地瞧着他身上那件华丽的鎏金衣袍,那衣衫虽是绛朱色,却是天蚕丝织造,以鲛纱作纹饰,美丽绝伦,可挡天雷,是难得的宝物,两人看那件衣服的眼睛几欲喷火,连带着说出的话语也带上了几分迫不及待:“你将那衣裳作为报偿交于我等,我自会向长老禀报,求他照拂你二人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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