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事全写在了脸上,鬼王看得想笑,也不等公孙无音说想或是不想,自顾自道:“我叫萧月珩,大名萧翎,无音不是好奇过么,我为何知晓那许多太古时代关乎神界的传闻,还说得煞有其事的,我如今便告诉无音,那些不是传闻,都是事实,登天路是我亲自断的,巫咸人的先祖亦是我亲手杀的。”

“所以,您……”公孙无音心中一片凄凉,鬼王如此说,是在提醒他们身份天差地别,让他不要肖想么?他去过岐山凤凰岭,那里的传世古籍上记载了神明的法号名讳,玄度君萧月珩,主司幽冥之事,此时听见鬼王所说名讳,他便知晓了,他的主子从来都是神明,与他是不同的。

“无音,你想与我同上九重么?”萧月珩打断公孙无音,他铺垫许多只为问出这句话。

……

巫咸神女被削去一臂,目露惊愕地看着手持魔剑、已然入魔的男人,瑶光比她好些,还能勉强应付一二,可持剑的手也已微微颤抖,也是到了强弩之末了。萧风灼的尸体被路舟雪严丝合缝地护在身后,她们带来的人已经尽数死于他手,如今只剩下她和巫咸神女了。

瑶光警惕地看着路舟雪手里的武器,后者中了断肠蛊,她单瞧那肚子的大小也知道对方如今本不该有如此实力,有古怪的是他手里那把剑,瑶光眯了眯眼睛,虽然风险很大,但是倘若她能抢到那把剑……

心中如此打算着,瑶光重新抬起酸软无比的手握住剑柄,又朝路舟雪攻去,她是个心狠手辣的疯子,对待自己同样不留情,要么死,要么生,绝无退路!

瑶光几乎是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态度,毫不躲闪地朝路舟雪的剑锋撞过去,后者对她早有杀心,此时又是神志不清,自然忘记了杀了她会沾染恶障,她头上的罪孽也会一并算在自己身上。

瑶光的剑被直接击碎,弑月剑攻势丝毫不减,直指咽喉,见避无可避,她轻轻泄出一口气,有些失望,更多的却是不安,终究是天命为上,她当真破不了所谓的宿命?瑶光缓缓地闭上眼睛。

屠戮的感觉并不畅快,人命在手里流散,路舟雪却并未感到满足,眼前血红的世界越发灰暗,喋喋不休地喧闹声越发嘈杂,一成不变的只有混沌、无状和无边无际的孤独。

这时候,天边忽然落下一片飞雪,它不属于南行古道上的深秋,它来自北地的那座苍茫雪山,不知在南下的风里飘摇了多久,终于在此刻落在路舟雪眉间,心底的癫狂忽然像被一只手轻轻抚平,一时间万籁俱寂,所有的噪音远去,只听得苍茫天地间一声渐渐散去的嘱咐,似乎有人在苦苦劝说:

“棉棉,这是最后的照拂咯,往后要一个人,勇敢地活下去。”

“阿灼!”路舟雪一身魔气就那么散了,弑月剑自掌心脱手落在地上,他一身气力尽散,膝盖一软,就那么跪了下去,终是后知后觉,忍不住掩面痛哭。

路舟雪从巫咸神女和瑶光手里逃了出来,他把萧风灼藏进了灵海,因为有萧风灼,弑月剑就不好再放进去,所以路舟雪把剑负到了背上,然后折回雪山去寻孔雀,他离开时下了禁制,此时距离离开不过半日,孔雀应当无恙。

果不其然,路舟雪循着来路找到孔雀时,小丫头缩在毛毯里才刚刚睡醒,见路舟雪回来,她从毛毯里探出脑袋,见他孤身一人,便问道:“小勺哥哥呢?”

她问得路舟雪一噎,后者看着萧风灼一爪子一爪子亲手挖出来的雪洞,心中有些发苦,昨夜,他还觉得一切都在变好,到了今日,他便又成了孤家寡人,路舟雪咽下心中的哀戚,面对孔雀满怀希冀的目光,他随口扯了个谎言:“阿灼先回妖族了,走吧,哥哥带你走。”

他不想告诉孔雀萧风灼死了,然后还要去解释为何原本好好的人会突然死去,他很累,若非还牵挂着孔雀,他或许会先找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大醉一场,然后再睡上几百年,让时间和沉睡冲淡伤痛,而不是这样清醒的活着,然后无时无刻地想着那件事,不得安生。

“路哥哥,我们去哪?”孔雀经由上一次骨骼生长,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路舟雪断肠蛊未解,又是一大个肚子,也不方便再抱她,因而她是只是跟在他身边。

“你想去哪?”路舟雪问孔雀,他实在不知自己能去哪里,于他而言,四方皆故土,四海皆天涯。

“旧王都。”孔雀想了想,说道,她看着路舟雪,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不等后者问为什么,她便开口解释道,“那里有回溯之境,我想见见我的母亲,我有点想她。”

路舟雪看着孔雀长大许多的脸,恍惚了一瞬,这几个月来刀光剑影,他都忘了,面前的是个年少失怙的孩子,瞧着孔雀脸上满怀希冀的神色,哪怕路舟雪在回溯之境里的经历并不愉快,甚至他畏惧再在回溯之境里看见死去的萧风灼,可他终是心软,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抬手揉了揉孔雀的头发,应了声:“好。”

孔雀被他摸着脑袋似乎有些不大自在,有一瞬间偏头想躲,可不知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又深深忍住了,强自按捺着情绪任由路舟雪摸她的头,若是最初的路舟雪,他一定会发觉孔雀的异样,可如今萧风灼身死,他正是伤痛之际,自然也就很难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一时之间,两人各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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