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来为她撑腰的?”路舟雪轻轻地问,他对于顾银的丧女之痛没有任何感触,他只是很好奇,顾银也像百里长情一般,是出于“爱”本身而来的么?
但似乎,也没有别的理由了。
“我是来赎罪的。”顾银悔恨道,最初得知女儿遭遇时,他痛苦至极,也憎恨至极,痛苦于女儿那样悲哀的死去;憎恨与那个与他定下约定会守护女儿平安、却食言的人,“是本尊对不住她。”
路舟雪手里拿着糕点定定地看着顾银,嘴角沾了些碎屑也没顾上擦,他在剑神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痛处,懊悔、自责,还有无可奈何,他太熟悉这些情绪了。
萧月珩断气的那一天,乃至于每一个他没有回来的日子,路舟雪数着砖石,守着桂树,胸腔里充斥的都是这样绝望又可怜的情绪。
所以此刻在另一个可怜人身上找寻到这种情绪,他第一想法竟不是同病相怜,而是快意,自虐般的快意,他的神色冰冷,他恶毒地用语言继续刺激着这位失去了女儿,正痛苦无比的父亲:“晚了,都晚了。”
“她的血肉化作我复生的燃料,但是在这里——”路舟雪手放上自己的心口,那里有磅礴的生机,他却觉得荒寂如坟,“我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你弥补不了的。”
他想告诉顾银,予昭变成了他,却不存在于他的身体里,她消失得干干净净,赎罪是没有用的。
顾银不明白为何路舟雪对他敌意这么大,以至于要这样反复在他的痛处撒盐,即便记恨先前他试探萧风灼那一剑,也绝不该这样恶言恶色。
萧风灼看着路舟雪刺激着千疮百孔的顾银,看起来却比对方还要痛苦,终是伸手把路舟雪揽进怀里,让他的脑袋贴着自己的胸膛,手放在他头上轻轻安抚着:“会有一个好的结果的,棉棉。”
他似乎能理解路舟雪莫名其妙的情感,什么都不问,只是一如既往地包容:“看在你今天是小宝宝的份上,允许你在我的胸膛哭泣。”
只是萧风灼偏心得厉害,安抚路舟雪温温柔柔,对于顾银这个真正的受害者、可怜人却是不假辞色:“顾宗师把我家棉棉气哭了,不该给点赔罪表示一下?”
本来还沉浸在悲伤里的顾银瞬间被气笑了,他指了指缩在萧风灼怀里的人,不甘道:“分明是他往我心里插刀子,我还要跟他赔罪?”
“你一个上千岁的臭老头还要跟小孩计较不成?”萧风灼伶牙俐齿反问道,“我家棉棉好歹也是你女儿继任,就说给不给吧?”
“你便继续护着吧。”顾银面色复杂地掏腰包将一枚玉牌递过去,瞧着被萧风灼抱在怀里哄的路舟雪,半是警告半是提醒地道,“吃一堑长一智,出了那事你还没长教训么?”
“不能因为一件事就否定所有不是吗?”萧风灼神色淡下来,他代路舟雪接过顾银赔罪的玉牌,出于某种礼尚往来的道义,他也提醒道,“或许你该见见阴姬。”
“阴姬?鬼王手下八方恶鬼之一的那个?”顾银原本要走了,听见萧风灼意有所指地叮嘱又停下来,转头面带疑惑道,“她有什么特别的么?”
“她抓走了几十个终庭修士,你帮百里长情分担一下压力。”萧风灼却不欲细说,只让顾银去寻,仿佛单纯只是为了让他支开阴姬,协助百里长情救人。
“这是自然。”萧风灼说的漫不经心,顾银也就没想太多,点了点头便走了,只当是一次寻常的救援。
顾银走了,萧风灼这才低头拨了拨路舟雪的头发,语气又换上了一贯的懒散:“还没哭好呢?”
“没有哭。”路舟雪抬起头来,只是眼眶红得厉害,的确是没有哭,谁料萧风灼看着他兔子似的眼睛,却是伸手抚上他的眼眶,似有些疼惜地道:“你这样子,还不如痛快哭了。”
“是顾银死了女儿,我哭什么。”路舟雪抓住萧风灼放在他脸上的手,握在手里,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萧风灼瞧,开始拙劣地给方才自己突然的失态找借口。
“难过又不需要什么理由。”萧风灼顺势捏了捏他的手心,动作很轻,像在逗小猫,“没有谁会一直坚强,我也不行;我有温暖的怀抱,正好你想哭,那我们就脆弱一下,然后继续上路。”
不需要路舟雪解释,萧风灼就给他找好了借口,他听见对方胸腔里的心跳,仿佛自己的灵魂也产生了共鸣,他一直放不下的那些遗憾,忽然就没那么重要了。
“阿灼,谢谢你。”路舟雪没忍住勾着萧风灼的腰抱住了他,体温的灼热很好地驱散了旧人不覆带来的寒冷,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充斥心间,路舟雪脸埋在萧风灼怀里,小声呢喃,“糕点很好吃。”
“所以你就拿我衣裳擦嘴?”头顶上传来萧风灼的调笑声,路舟雪一抬头,就对上他笑容明朗的脸,他伸手擦了擦路舟雪嘴角沾着的糕点屑,一边道,“小宝宝似的,吃东西还沾嘴。”
路舟雪抿了抿唇,有些羞赧,想来过去也是没有过这样丢人的时刻,耳朵悄悄地红了,他不好意思地扭头,小声道:“……”
“什么?”萧风灼分明听清了,却故意装作没听到,低头笑着继续逗路舟雪,“不是刚吃了糕点,怎的,没力气大点声了?”
“我说,没想拿你衣裳擦嘴。”路舟雪破罐子破摔道。
“嗯,知道。”萧风灼揉了揉他的脑袋,“是我想你拿我衣裳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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