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荒的,皇帝竟是记着谢漾先前报备晚归的文书里提及的太子病重一事,难得在楚昭黎述职时关心了一句:“朕听说太子归途上病重难好,如今怎样了,可要太医去瞧一瞧?”

进来同皇帝商议完今日政要的杜相刚巧听到了皇帝的这句话,他眉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五皇子因为不战而逃失了圣心、民心,杜氏的扶持本就困难重重。

如今皇帝又表现出了对太子的关心,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从前他们不把楚昭黎放在眼里,是因为他不得圣心,又无势力依仗。

如今送谢芙出关一趟,不仅皇帝改了对他横眉冷对的态度,还同谢家那小子往来甚密,这样一来,楚昭黎反倒比三皇子难对付得多了,毕竟,他又嫡又长,且已是太子。

“既然陛下今日已有安排,那老臣不打扰陛下同太子叙话了,老臣告退。”杜相越想越觉得楚昭黎必成祸患,唯恐夜长梦多,连社稷大事都不顾了,急忙回去同幕僚商议对策去了。

“哼,杜相这几年,倒是越来越有想法了。”皇帝摆了摆手就让杜丞相告退了,然而在人走远后却是冷哼一声,语气讥诮,显然是对丞相不满已久。

“杜相年纪大了,有时自然糊涂,父皇正年富力强,何故同他置气?”楚昭黎揣度着皇帝的心思,乖巧话叫皇帝听得心头无比舒坦,连颜色都和蔼了几分。

皇帝过去对楚昭黎有偏见,而后者又因为偏执而显得阴郁,那股颓丧的气息皇帝见了自然不喜,于是便也诸多苛刻。

然这几个月来,路舟雪一直陪着他,心有所爱,楚昭黎心头的郁结之气一散,他生得眉目如画,月白的衣衫往身上一披,便是一个欺霜傲雪的美少年。

又因为主动请缨送谢芙和亲,解了皇帝的燃眉之急,如今还朝归京还来乖乖的述职,对比起办砸了江州事的二公主、弃城而走的五皇子简直不要太可爱,皇帝是越瞧越顺眼:“你这孩子倒是嘴甜。”

“儿臣是真心的。”于是楚昭黎也弯眸笑起来,十七岁的少年明眸皓齿,皮相是万里挑一的风流,没了过往偏见,皇帝怎会不喜欢,连带着从前那些亏欠都一并愧疚了起来,就又问了一遍他的身体情况。

“谢父皇关心,儿臣已无大碍。”楚昭黎恭恭敬敬地答。

然而同以往一般挑不出错的作态却叫皇帝拧起了眉头:“太子似是同朕生疏了些,虽说君臣父子,可你我父子之间,也不见得比寻常人家有何不同,何故这般疏离客套?”

天家父子,怎可与寻常人家相提并论?楚昭黎心中如此想,面上却是几步上前跪到皇帝身边,仰头一脸孺慕地望着皇帝,表忠心道:“儿臣怎忍心同父皇生疏?只是区区小事,不忍叫父皇操心罢了。”

虽不曾把皇帝的话当真过,但楚昭黎到底还是给出了他想要的反应,哄皇帝这件事,他其实从来都轻车熟路,亦或者说,这的确也算他的半颗真心——若是君父当真爱他。

“好孩子。”皇帝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心中一片熨帖,他的五个儿子,老三寡情自私,老五刚愎自用,老四、老六一丘之貉、不学无术,到如今竟是这个忽视多年的长子最听话懂事。

“几月舟车劳顿,你也辛苦了,回宫去歇着吧。”皇帝越发慈爱地道。

“是,儿臣告退。”楚昭黎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等承明殿里没人了,皇帝这才忍不住感慨道:“陈平,你说朕这些年对他那么忽视,可是叫他伤心了?”

“陛下,奴婢斗胆一说,太子殿下方才瞧着是当真高兴,或许是……已经不难过了,想来是又得了陛下重视的缘故。”陈平在心里抹了把汗,斟酌着词句道。

“他就是太懂事了,乖乖的也不争抢,也不知他这性子是随了谁。”皇帝叹道,“他若是像端术些也就好了,凡事都去争一争,又何至于受这些委屈?到底还是朕疏忽了他。”

楚昭黎从承明殿中出来,长长地舒了口气,对于皇帝忽然的慈爱,他的确是受宠若惊,心中难免雀跃,这么多年,他的君父到底是消弭了对他的偏见,也开始善待他了。

可是另一方面,他亦是惶恐不堪,唯恐是皇帝做的又一出假象。他坐在长乐宫门口的台阶上,有些痛恨地捶了捶脑袋,他说:“楚昭黎,你为何总是如此,好了伤疤忘了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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