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让只歪头看书,门儿也没出,任由老太太在外哀嚎。

老夫人见他心意已决,实在无可奈何,拄着拐杖骂他孽障,而后在上房闭门不出。

姜蜜去过几次,却连门都不许踏入。她叹了口气,只每天去那边门口点个卯,尽到责任便走。

到底是亲生女儿,还是除族这等大事,她一时怄气也是应当。老夫人只闭门不见,并不在其他事儿上迁怒姜蜜,已是公正。

谢雅君和董玉环初始还不肯走。几名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往雅莲苑一杵,手往绣春刀柄上一放,刀没出鞘俩人已是吓得魂不守舍,赶忙收拾好细软,有如丧家之犬般灰溜溜回陇右去了。

姜蜜知道俩人走的时候,心里乐开了花儿,面上却半点不显。等回到寝屋没了外人,她才畅快笑出声儿来。

可是笑过之后,她更加担心起侯夫人来。

那日她二人被困在屋子里出不去时,侯夫人那番话虽是叫她一个人去逃命,可话里话外露出来的死志令她心惊。

她说她没有遗憾了。

她说她早想下去见六妹妹了。

外人眼里风光无限的宁安侯夫人,究竟曾经经历过什么才会生出这般不想活的念头呢?

她怕侯夫人出事,日日去她那里走动得更勤。她还经常把谢婉带过去,希望侯夫人多见见孙女,能多些眷恋。

这日在朝晖院,姜蜜看见侯夫人的针线篓子,心里忽然生出一点小念头。

“娘,江南那边有个习俗,说是要母亲为未出嫁的姑娘缝制虎头纹的兜衣,而后在闺女生辰那日亲自替她穿上,以此驱邪祈福,百鬼不侵、百病不扰。阿婉生辰将至,可她生母不在府中,娘您是最疼爱晚辈的,不若替阿婉做一件吧?”

侯夫人看着天真无邪的谢婉发怔,好半晌才点头低声应好。她似是想到什么,眼角又一滴一滴落下泪来,哽咽着说:“也要给小六缝。小六一个人在地下,要平平安安的。”

“那是自然。小六有您惦记,一定平安。”姜蜜拿出帕子替她拭泪,“娘您快瞧瞧,哪块布料适合小六?哪块布料适合阿婉?”

被这一打岔,侯夫人的情绪稳定了些,跟着姜蜜一匹一匹看起布料来。

“听说你娘家要来人了,府上可安排好住处了?”

姜蜜笑容不变,“二婶她们是来为我补归宁礼的。既是归宁,哪里能住在府上?我在外头租了小宅子呢。这天热,赶路辛苦,且得等到凉爽些才来呢。”

“住在外头也好。不着急那便慢慢归置,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叫下人去找你三婶娘安排。她若为难你和你推脱,你只管来找我,我替你和她说。”

“娘您待我真好。要我说,您简直就是姑射仙子转世。您这般冰清玉洁之人,我可不敢用杂事来扰您;待我实在没辙了,再来请娘出山。届时您可不能嫌我吵嫌我烦。”

姜蜜揽过侯夫人的胳膊,娇娇趴在她肩上,好话一句接着一句冒,惹得侯夫人笑着举手佯装打她。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惯来是个嘴上好听的。什么姑射仙子,我听你哄我。”

婆媳两个笑成一团。

待姜蜜走后,侯夫人的笑意才渐渐变淡。

她知道怕是那天的话让姜蜜察觉了。儿媳妇怕自己想不开,才变着法儿地给她找点事情干,耐心哄她、劝她、安慰她。

她早不想活了。小六死的那天,她甚至就想跟着去了。

可她连寻死都不能。

她和宁安侯的婚姻,本就为结两姓之好。老夫人当年甚至送走宁安侯的心上人,也要强逼着他娶了自己。这门婚事,背后代表的是北平王府和宁安侯府的利益。

她若自尽了,谢、林两家因此结仇,她便是罪人。她再悔、再恨、再痛苦,也得在这冷冰冰的府上熬下去。

不过好在,姜蜜来了。她同姜蜜待在一起的时候,是快活的。她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不仅是她,连让哥儿都平和不少。

只盼他们夫妻俩能一直一直好下去,可别像她和宁安侯一样,恩爱夫妻终成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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