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她必须信任自己。
“我.....喂你?”
柔和的面颜像在戏谑,眼神却不像,秦陌寒暗自下定决心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这碗浆米灌下去。可就在还未及动辄之时,方才那只“不安分的手”已悄悄伸过来死死扣住了碗壁。
几步之遥的星眸中闪着不安而怯惧的光,凝脂般的玉手载着沉甸甸的青釉瓷碗一点点撤了回去。她将那碗放在蜷起的膝上,却并无要饮之意。四处游弋涣散无聚的目光时而看看碗中浆,又时而瞧瞧面前的男子,只觉愈来愈像徐振逼杀的场景重现。
“你..…怕我?”
秦陌寒俯下身,将手伸进枕下带出一支乌黑的匕首。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忽惹了心绪一阵不安,未曾想和自己一样,他也会在枕下藏匕首?…...…可还未及多想,却觉一阵骇人心魂的威胁自那死死压在榻上的匕首、那阴沉低吟的余音、以及视线前方那紧紧盯着自己的两只幽瞳隐隐传来。
他像是在问,却又不想,可此时的她却不得不张口。像一只提线木偶,若离木讷地点了点头,可一对上他那波澜不惊的双眸又突然拼命地摇头……不一刻,一片空白的脑中便只剩了那无数个月黑风高的冷夜和那盏泛着幽光的毒酒。
“那为何来找我?”
他忽而直望向她,眼中不觉染了一层迷蒙的水汽,虽问得轻,她却听出了那嗓音的沉重与细微的沙哑
自己来找他,这无异于当面坦白要踩着他的尸骨求一重生的机
会…..…可不是别人,不是敌人,不是任何人……自己却偏偏寻了他!一一这个亲手将新婚的彩裳霞披推下深渊的人!这个说不清是自己欠着还是欠了自己的人!这个本以为会恨之入骨却恨不起来、本以为再不会见却又不忍不见之人!…...….或许.…当初自己来寻他,当真是为问个答案吧?
可这答案,如今却不知是否重要了......
瞳孔映着烛影闪烁着晶莹迷离的光斑,毫无定所的眸波在那面前的幽眸与紧攥匕首而突起的指骨之间惶惶不安地四下游弋着,一时后终而回落在面前这张再也藏不住交杂心绪的脸上一一
这副面孔从未在他面上出现过!她也从未对谁的一束眸光体味得如此深刻!只是一时间,她仿佛读懂了很多东西……心痛、酸楚、矛盾、不舍、纠缠、愧对、夺舍、抉择.......可更多的,却仿佛是那几许恨意
这神情不能再清晰地告诉她一一他恨自己!
他恨有自己出现的地方总有父皇对他的迫害,他恨如今自己也参与了这场硬碰硬的权力游戏!......他恨自己以性命来威胁他的性命,恨自己堵死了他的路并笃信他会帮自
己!…..…恨自己一边逼他还债却一边无法淡忘无法原谅那些无法弥补的憾事,也恨那已疏远的距离正在一点点蚕食着自己对他所剩无几的信任与宽容的勇气...
望着他的瞳孔,读着他的心声,她感受到自己从无离那真实的他如此之近!……那个他心疼自己,怜惜自己,想想要尝试改变注定的结局留下自己!
可正如自己曾经恨他一般,他也恨着自己。
一颗晶莹夜露潸然落下,沾湿了倾颓苍白的面颊。
忽而恢复意识的秦陌寒眼中不觉噙了点点湿润的光斑,却见他无所适从地直起身,努力屏着略显颤抖的气息,继而携了匕首断然回身扬长而去。
出得帐外,秦陌寒立时合起双眸,两行清泪融着火波夜风夺眶而出。
紧咬的牙关在夜风中微微颤动,背靠着赤木交磊的帐壁,静抑着频频颤抖的呼吸,痴望着空乏的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战马鸣啼.......他不知今日在她面前为何会突然无法控制地失了态,他不知是那圣女的灵魂摄了自己的魂魄还是“亡天下”的预言再一次临世应验!
可自己从未似今日般无措而茫然!她那警惕如稚鸟的慧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当初犯下的罪孽,她清醒的头脑和报复的狠戾仿佛诉说着她永生永世不会原谅过去!她那毫不退让的行事风格足以在任何时候轻而易举将自己置之死地!竟是行至此处才终意识到了这场孽造的局处决权在她而不是自己!
错了吗?当真错了吗?!
是自己当初不该给离显那样的承诺还是她生来只为了搅局?是自己
与她本不该在这局中相识相知还是
自己本已入局便不应耽于局中这一枚棋?!
或许,早在多年之前,自己就该断然离去。
也或许,自己与她,只有今日成为陌路人,才方得共安、同存、并息。
亦或许,都不是。
只是自己太过想要置身局外,却不慎一步踏错-一
陷了进去。
面对那双如幽灵般凶煞却如天使般干净的瞳孔-一
深深的….…陷了进去......
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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