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既然发生了便是真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袭筝心中自然明了事实原委,滞目望着面前这个如惊雀般惶惶之心溢于言表的小丫头,只一瞬悲怜划过心头。但他亦清楚,自己是徐振的兵,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有权干涉的。
“但他有不同的解释.......?”她沉言,像是在问,又不想。只是心中莫名已有了答案。
“王妃英明。”袭筝再次屈身颔首,言语却深沉许多,他将满面的歉疚深深埋在齐眉的双臂后。
“我跟你走!”一刻间平静望着他,枫若离眸中泛起层层光芒。她明白徐振此举对自己而言是一种注定的悲哀,对他而言亦是千万般无奈。
“谢王妃……”愣了半晌,袭筝再次拱手掩面,语之凝重却无可言,深垂的眸中隐隐泛着几许幽光。
此时,他与对面的她皆心知一一此事既出一一
王妃与小郡王........
王爷只能保一个。
晕了夏日晚风的慵懒,两弯蛾眉轻裹着淡淡的笑颜,她轻然移身漫步于园间,闻着不绝于耳的流水潺潺,她竟感到如入归所般的平静坦然。
“当时……我说你喜欢她.......你也是这么行着礼….以袖掩面。”步履悠然,她绕过他,向着他来的方向行去,“我虽看不见你……却知道……”她回眸望他:“你还是喜欢她~”
“可我那句话…..过了这些
久……你似乎并没听进去~”朝愣在原地的他回眸一笑,她未停步,却不知自己有朝一日如此荒谬地月下与他闲聊往昔。或许,这样的和睦,这样的安宁,一直是这些时日来自己求之不得的罢.......
“王妃的每一句话,末将都听进去了。只是……人生在世万般无奈,往往情义两难全。”身后的他不近不远跟着她的步伐,却闻恍惚一刻幽幽续言,“只是…有取有舍罢了。”
听闻此言,若离眼中恍然晕了一层雾气。至此,她方明白了徐振为何如此信任他。他们终是一样的人…..…‘情义两难全’..…‘有取有舍罢’。
“我记得.…你我初相识…...….我便….…”若离垂眸苦笑,不知怎的,却倏然忆起自己当日急寻楚樱莽撞之下刺他的那一刀,遂立即不好意思地笑笑改了口:“不过好像…..那不算相识......”
她不知,此时,这是不是似老夫人仰望着窗间残阳之所念所想....…只是觉得,如今一切都仿佛如此美好。那些往日在意的,不在意的,愤恨的,厌恶的,执着的......如今,仿佛一刻间都风轻云淡了。
“与王妃初相识,王妃眼泪都掉下来了,却怎么也不信我说的话……”身后传来袭筝顽笑言语。跟在王爷身边数十年阅人无数,但对这个小丫头,他看不透,至今都没看透。或许,王爷常提的那句“身轻而心重,年幺而思宏”就是言她的罢。
“我信了~.….....你那么坚定地说.....楚樱一定活着--我便信了!”她垂眸枉笑,可笑着笑着,却落了泪:“原我不是那天灵,你才是天灵!….…你不知道~当日你那眼神坚定得让我以为你是写生死簿的!…....可我偏偏就信了~”
一时间,纵横泪染的笑颜下,她仿佛回到了亲眼看到楚樱还魂人世的那个瞬间!仿佛看到楚樱紧紧抱着自己一声声兴奋地言着“离儿最好了!”“离儿不舍?”“离儿永远支持我!”……一波三折,自己以为牺牲了如此多只要保了她的命便都值得….可偏偏父王的那句“杀之”在耳畔一遍遍提醒着自己一一不值得!从一开始就不值得!
“王妃还说......楚樱给我送
药……”身后不远处的他亦垂眸浅笑:“可我知道她不会。”沉默许久,他轻启言,却不知如何表达才不失委婉:
“那是..末将…...第一次收到旁人赠物。”莫名的,对她,他有种感恩,有种悲怜,亦有种钦佩......他亦不知自己钦佩着她什么,却知道她一直一直执着着那从始至终都未曾放弃的什么。
“王妃是个好人……”许久,他沉眸默言。却不知这二字间掺杂了多少惜念。
“但这世道……好人未必有好报…..…”又是许久,他犹豫再三。一向口严的他第一次背着王爷由心而生发此慨叹。
一片静然,唯听得三五鸣蝉在枝头逐喉高歌,前面几步之遥的小王妃却许久未作言。一时过后,却见她驻足,回眸:“但我相信,好人一定有好报!”
仍是两弯意蕴深邃的眉,仍是一泉令人心痛的泪,仍是一帘杂着笑意的憔悴………袭筝幽幽望着那潸潸笑颜许久,又一时朝着她神色引领的方向极目遥望,却见那池旁一一飘飘然一水仙,袅袅婷婷濯清涟。
再一细观,却见是殷菱一一
岿然伫于中亭,扬缎练于野风。
“罪女不情之请,万望将军海涵。”二人驻足望着那背影许久,若离回身行礼。她知道,如今唯有这个不期而遇的神秘女人能给自己最后一线生机。
“去吧…莫谈太久。”犹豫许久,虽知王爷之命不可违,袭筝却还是应允了。
踩着石砌的窄桥,若离漫步行至中亭。那仙子的背影愈来愈近,竟有一刻间,她误以为是那飘飘然逝于仙境的祁兰!……..然而,唯一的不同,彼时囚于地牢等待判决的是她,今时今刻却是自己........
“此时你来找我无用,倒不如多求他两句。”还未近前,殷菱婉转悠然的话语却已随水波荡漾开来。她未回眸,仍凝望着池对岸漆黑一片的梅苑。
“如今令瑶儿已死,我答应你的做到了,希望你…不要食言!”如此的威胁若离还是第一次言,毫无气势不谈,其中夹杂的紧张惶然亦尽流露于颜,这自然也未逃过殷菱敏锐的嗅觉。
“杀令瑶儿……不是你做的!是楚樱做的~….....当日我们订约之时……我也未想着……一个令瑶儿,竟赔上了我一个‘大将军’吧?”
殷菱最后流连一眼月下池中的“影子”,继而转过身来。
她朝她淡然微笑着,目光扫过那丫头袖缘露出细微痕迹的短剑,却仍不改面色地笑着。
“想我们姐妹……相互扶持走到现在……也不失为一件幸事~”沉默一刻,殷菱忽而张开双臂讨一个拥抱,脸上神秘而深邃的笑意却丝毫未减。
若离犹豫再三,却还是三两步走近她拥了上去。渐渐的,不知为何,感受着周身的温暖,她收了手中的短剑。听着她坚定而有力的通通心跳,她莫名知晓,紧紧拥着自己的这个女人一一永不会受威胁。
这个女人,她看不透。自始至终都未看透!有时,她像是个慈母,苦口婆心的谆谆教诲中满是饱经风霜的痕迹....有时,却又像个游侠,常怀几分不畏强势淡然处之的洒脱风骨……但无论怎样,她莫名相信,那双明净如水的眸子骗不得人!
一一那是历经了无尽的炼狱煎熬仍存心底善念的人之初本!
莫名的....…她信着她。从与她订约,这眸中透出的善念便令自己信了她!那便是自己与她的开始.......
“我当日只将子睿的事说给了你,是你散布谣言说子睿是令瑶儿与那幕后人的孩子?......你可知如此一来,杀了那孩子暴尸与庭中,王爷便正面挑衅了父王的权威,他也便再无退路了……你当真好胆识……”一叶轻唇凑近殷菱耳畔,和风中漾着如那飘落迎春散瓣般的悠悠虚言。
来之前,若离本想以那孩子的事做要挟,可现在,她不想了。她想要赌一把她的善。
“若非如此,你怎可在庭审中独善其身?!我知你气我以那幼子的命换你的命,可他如今也让你无退路了!.......他无退路一一便是你的退路!”听闻耳畔殷菱沉言,她不知为何动容,只忽而晶莹的光芒在眼中悠悠打转。
她未曾想到,在徐振与自己之间,她会选择自己。
“如今…..我想求你件事~这是菱妍阁内阁的对牌钥匙,袭筝方才领我去的正是菱妍阁方向......我担心……”恐惧让若离眼中凝满了泪,潜意识中,她莫名信着,当日自己从那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救殷菱出来,所谓一报还一报,她有朝一日也定会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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