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会徒生了这许多恨意。

“回吧!”

“以此为戒,下不为例。”

从他毫无波澜的话中,她听不出任何感情。或爱,或恨,或悲,或痛.........皆没有。

或许,她本应因获释而庆幸,一时间却不由得泪如雨下。

她不知为何..........

为她?为他?为面前这个人?抑或为那被伤怀耽误的过往?........不是!都不是。

只无发一言,她默默转身,四肢僵硬如垂线木偶般一一徐徐走出那片一如死寂般的黑暗。

有时她觉得,他或许并非像自己想象的那般可憎,可有时又怀疑,无论经了多少年,自己始终都不可能直面这些年被强附的身份桎梏的感情……不知多少次,在自己这里,他突破底线原谅着一些荒唐的事

情.…但自己亦懂得,她的底线,总有个边缘。

一路穿行在深夜的庭院间,她疾走…....…愈来愈疾,愈来愈疾.......迎着刺骨的夜风,她忽而疯狂奔跑起来!仿佛背后有猛兽追赶,又仿佛只有这样,方能驱散心中炙燃的悲痛!

她再未敢回头。

她自知,从今以后,背后便多了双犀利的眼一在那高山之巅一一

炯炯凝视着自己。

“王妃可好?!王爷有无......?”

方行入园中便见丝琴急匆匆来迎,那一脸鲜见的惊恐透露着发自内心的触恸。

“我无事。”

若离垂下头继续行着,纤长的乌发遮了颊畔刺疼的掌痕。此时,她不想多说任何话。

丝琴轻轻将披风覆在她肩上,一路默默跟着,几次欲言又止,却自始至终未言一句话。

“你回吧……..…今晚……我想一个人待........."

望着她如夜游魂般呆滞凝重又毫无波澜的眸光,丝琴垂下头沉思一刻,此时她的内心激烈地碰撞着,面对这个惹人心疼的可怜丫头无厘头地闯入生活横冲直撞,她已不知该心向何方。

“若离……”她鲜少这么叫她,“旁事我不想多说,但今日之事你确做得过了。”她的眼中流露着和善,沉着的心却一如既往地坚如磐石。

“老夫人丧期未满时,王爷心中本就怀着恨…..…...如今又是当着那么多下人,其中还不乏府外哪方的耳目........你不管不顾为一个丫鬟下了他的颜面,让他在契凌和弗央的争夺中如何自处?日后在王府如何立威?于宗族与王权的压力下又将如何自处?”

“我知了。”

不顾丝琴一番温婉和善的苦口相劝,若离只深垂着头浅言相答。

徐振的这一掌,仿佛彻底打醒了她,她从无如此清晰地看穿自己的内心一一自己的心中,或早已有困惑,却不希求解答;长久存失落,却无任何留恋;渐徒生绝望,却非因他无情。

“丝琴!”

忽而想起什么,她叫住她,眸中散发着夜的光晕。

“楚樱何在?!”

她的眼神愈是渴望,丝琴愈是踌躇不决。望着面前那映着月光披头散发下深埋的苍白面颜,她不知自己是如何一步步眼睁睁看着这“可怜”的小王妃趟入这本与她无干的浑水!

可终究,她自知抵不过她发自内心的坚定信念,也自知在她心中,自己付出一切也抵不过楚樱的命!因为那双眸子坚定地告诉自己一一这一次,她,不会退让!

“楚樱..…...….”

“被王爷的人带走了。”

“王妃最好别插手!此番不是戏着顽的!”

一抬头,眼前却已无了人,丝琴蓦然回首,却见那丫头的背影踩着焦急而坚定的步伐直奔徐振宅寝而去。

“千万莫要莽撞!”

“若离!楚樱既拿了刀却只投石恐吓!定是有意要引王爷出来!此番她自己定有对策!你去了反而救不成!!!”

她不知她有没有听到自己的呼喊,却见那身影的远去一刻未停,直至消失在林荫尽头的一片随风洒下的白月光中。

怔怔望着那一片空洞的白茫,裹挟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愣了半晌,梢头忽而传出几声嘹亮的鸦啼划破天际…...尽在一瞬间一-

倏然一声长叹,遍颜婆娑泪染。

只一声“抱歉”,

她心念了无数遍.......无数遍..........

却无言。

伫立在册庐阶前,若离凝视着比肩而立将庐室围至水泄不通的带刀侍卫,指尖一遍遍摩挲着腰间的利刃。此时的她再无勇气与他硬碰硬,更无勇气在今后的日子中再纵容楚樱!冥冥中她知道,此时的自己唯有服软,方有一线可能保住她的命!

“王爷.……….离儿知错了......…."

“此后离儿一定管好楚樱!绝不让她再迈出房门半步!”

“王爷…...若离求您……把楚樱还给我罢…..….”

“近些年……我身边去了不少人!”

“我不想再害人了!”

“我不想再背负着亡魂罪孽活着!离儿求您!”

不知求了多久,她已觉嗓中溢起血涩的味道,那沉默的高阁却毫无应答。

紧闭的册庐在黑夜的覆裹下如同徐振丧母凝重的铁面,益显出几分平日不得见的威严。

“烦劳壮士通传..….”

“我,枫若离!求.........求禀王爷......!”

“我….…我有话要说!”

“我…….…我知道真相!!!”

尽在一瞬间,她不知哪来的勇气让她决定以命抵命!她坚信一一让他追寻了半生的“真相”他一定迫不及待要听!她亦知,他定会恨自己骗他瞒他,恨自己的缄口不言枉害了无辜的性命并阻挠着他的判断!….......然而,自己胆小怯懦欠下的债一拖再拖终会惹得事情越来越大.......

如今,或该到偿还时了。

那侍卫去了许久却不见回来,再遣去人,亦是许久不见踪迹,只寂静的夜下后院无端惊起几声鸦啼。

已至第六人了,却忽见袭筝持剑健步行出一一那刃上一股股向下滴落着新鲜的血液,空气中立时传来一股刺鼻的味道。

向若离鞠了一礼,袭筝义正辞严:“王爷有言,王妃有话明日再说,”继而,他故意作大了声响:

“王妃若再一意孤行,通传的将士只会有去无回!”

一礼过后,袭筝径直离去,只留下失神的她怔怔望着那背影消失在门角间,久久不得回神。

此时,她仿佛在一瞬间看懂了很多事!….....看懂了丝琴说的那句“你永远争不过令瑶儿!”,看懂了徐程口中:“永远记住这句话一一她终归是我父王的人!”,看懂了殷菱那句“我们都逃不过”,

看懂了他在老夫人遇害那夜的庭审中凝视自己难以捉摸的的眸光.........

不知是怎样的信念驱使着,她忽而双膝跪地!

可笑父皇在自己幼时便对着朝野上下许诺自己可终身免拜礼,可笑如今一一自己此生未跪过天,未跪过地,却第一个跪了秦陌寒,第二个跪了他!

这是第一次!一一自己以“凤麟公主”的地位和契凌王室的权威威胁他!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他命人将自己押进去,或索性提刀前来亲手了此余生……….……无论怎样,只要能够见到他,在死之前,自己定要把这些时日担惊受怕苦苦隐瞒的“真相”告诉他!让他明白他一直都冤枉了楚樱!让他在今后的生命中对待楚樱像对待芪娴亡魂般心怀愧疚!

然而........很久、很久。

面前沉默的大殿仍是一片暮霭笼罩下苍凉无波的清冷月色。

一整夜,无数次,她听着不绝于耳的惊鸦啼鸣伴着楚樱的犀利哭嚎......

无数次,如夜游魂般的宿风裹挟着头春寒意划过蓬乱的发梢.........

腰间的刃鞘敲击着披风边缘的饰铃叮当作响,仿佛在一遍遍暗示着什么,催促着什么.........

然而,长夜慢慢逝去.........

那刃角却始终未出鞘。

仿佛一世之久.......

伴着全身的僵硬和这周遭世界一切声响的渐渐消退,她眼前的世界模糊了,脑中的一切蒙上了一层冰封千年的雾霭……世界仿佛从此寂静下来........

就在苍白的面颊触碰到冰凉石板的一霎那一一忽一阵雁鸣声起!

她眼中的一线天中-一

方冉冉升起一轮如楚樱笑颜般明媚灿烂的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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