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没留神说错了话,此时的徐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望着若离失神的瞳孔半晌却徒染了一脸尴尬,只见他垂下头清了清嗓子,转而逃去了内室。

“写什么呢?”

行至楚樱身边,他躬身拾起案上一纸团,拆开来佯作细细端详着,却未识得一字。

楚樱扬着一双熠熠发光的眸子望了望他却未发一言,继而便似无此人般从他腰际探出头去朝外室轻唤:“若离!快来瞧!”

那声音一如既往地清灵活泼欢悦动听,如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忽而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你这鬼画符程公子尚不识得,我又怎明了?”

若离轻笑,顺手斟了盏茶递予楚樱,却未料那丫头接了盏尝都未尝便匆忙置于一旁,继而未等若离反应过来便扯了她来身边坐下。

“离儿你瞧!我会写数字啦!”

“你看!…......壹........

贰.......…!….....这是....叁?可…….怎么.….....却又不像?”

却见楚樱如孩童一般白皙的指尖一一指点着宣纸上零零散散的墨迹,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若离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涩。

片刻后定了定神,她轻轻将起旁边的狼毫,蘸了墨塞入楚樱手中,继而握着她的手认真描画起来。

“你瞧~这是….…壹…............."

“这是……叁……....对!再长点!........."

“嘿!真的写成了!离儿可要接着教我!”

“呐,你瞧……..…这是.........肆........."

“真是神奇……同样是一支笔......离儿的字却如游龙般苍劲!”

“写你的~哪来这么多叹悟!”

“嘿嘿~离儿害羞了呢!”

“写你的~”

她看到,望着那些歪歪扭扭的文字,她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惊喜笑颜。趁着间隙她偷眼回望,却见徐程垂眸轻笑,眉间却莫名染了一缕愁思。

他默默转过身去,于偏案上心不在焉地自斟了一碗茶浆,却始终微蹙着眉,倚着案失神观那碧水云叶半晌直至手中茶凉。

“若离……”仍是那明净清澈的童音。

“蒽?”

“你可知.弗央是谁?”

如行云流水般游弋的笔触忽而顿了下,不觉染了片片斑斓。这是自己一直想要问她的问题!一一那名字出自她之手,若她都不知这来源,怕是这世上也无人可知了!可如今楚樱却反过来问自己………….这答案却怕是再也寻不来了。

不识为何却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可又能怪得谁呢?她失忆了........不记得任何事了…..…徐振吗?令瑶儿吗?还是秦陌寒?还是父皇?抑或是命运呢?

或许,自己根本就不该带她来此吧。

“我……托琴姐姐去查了,可至如今都没个信儿~”一瞬间,她脑中莫名闪过当日丝琴听闻这名字时的仓皇模样,不明来由地一阵神慌。

“丝琴?你托她还不如托我!她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静默半晌,却闻身后徐程笑语,若离转眸,却见他一副讥讽模样玩弄着手中的茶盏。

“那你倒是说说~弗央是谁?”

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若离倒乐得听他一叙,倒是好奇这成日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能吐出何物~却见他丝毫不顾自己满溢着好奇与期待的眸光,心不在焉地囫囵吞下一盏茶:

“不是只鸟么?”

“弗央国的上古神鸟,弗央陛下之爱宠,传闻国号亦因此得名~”

他顺而将来两盏茶凑到楚樱面前,未想那小丫头瞥了一眼便继续垂头写写画画,毫无礼貌之意,只得转而递予若离。

“不是鸟~是个人!实实在在的人!”

若离将茶递予楚樱,那丫头接了茶,迎着若离的面瞬时堆满了感谢的笑意。

“这你都知道!足不出户打听得够细的啊!”

徐程轻笑,她能隐约感受到他在那笑意下努力掩盖着的惊异。

“弗央呢….的确是个人。”

“她出身弗央国国妓馆,是那里的掌教,听闻姿色倾城,从不亲自接客,高官贵戚与之相约却多隔着一道屏风谈论国政。自从弗央王早年临幸便被接入宫中,自此也便无人再见过她的真容….时间久了便渐渐成了民间趣谈……事过多年,如今谁都不能肯定当真有过此人。”

“不过倒是听说…那女入宫之日,弗央的神鸟便从此不见了,至今弗央王案头还摆着空笼子........民间多传那神女替换了神鸟,皇帝又恐因自己失德遭了天谴,便予那女赐名‘弗央’。”

“不然你以为,当真有人敢与国号同名啊?!”

“哎?你的花是不是该换了?”

却见徐程吃了楚樱的闭门羹一副无精打采样,边百无聊赖地趴在案上摆弄旁边的插瓶,边有一句没一句敷衍着自己,若离却仍好奇:

“那……她现在何处?”

“陈年旧事!我怎知?”

边说着,徐程边拿起旁边的剪刀绞断了几处杂枝。

“哎?你可知……丝琴为何不予你说?”

她垂下眸思索片刻摇了摇头,眸光正落在楚樱歪歪扭扭的斑驳笔触上。

“说到底她是我父王的人一一永远记住这句话!”

“依我父王的愿,你自从穿着嫁衣踏入齐王府门的那一刻,外面的事情便皆与你无关了。”

莫名的,她感受到那沉言下深藏的语重心长。

“你父王的人….难道你不是?”

一时间,她望着他,这些时日来,她一直想问他....为何他身为齐王公子,却仿佛总违着他做一些事。

“我…...…?我是你的人!一一不管你信不信。”

听闻此话,若离嘴角不由得弯起一丝微妙的弧度。

虽是不信的,可一时间,心里却如万束光晕绕环。

亦明,亦暖。

“如今王妃这庙堂倒是个聚人之地,程儿放着课业不做反来你这躲清闲!”忽不知何处来的声响,若离一听便知那是徐振。

毫无通报地打个措手不及倒非他的风格!若离抬眸起身,却见徐程亦惊惶望着自己。

该来的总会来,她明白这道理。这些天,她无一日不在盼着他来。一一盼他来落定自己心中那些悬而未决的疑惑。然而,她亦惧他来。一一惧他会果断杀伐一甚至将自己与楚樱双双毙命。

“王爷!……王妃恕罪!公子恕罪!”外面守院的丫头显然来不及通报,跟在大步流星的徐振后面踉踉跄跄跑来,方踏过门槛便伏地请罪。

若离与徐程双双迎上去揖礼,楚樱望着门角呆愣了半晌,却再次垂下头去落神在那一汪浓墨间。

却见她执笔,有意无意地搅着砚上的墨汁出了神,那墨翻溢出来却似丝毫未见........

“怎么?何时本王来也要通报了?”

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徐振冷脸瞥了眼面前躬身而立的二人。对于徐程三天两头地往若离这跑,他心中早已介怀多日。

“哈……这本就是父王居所,通不通报的又有何防?也难怪父王怨母妃多心!…..…父亲坐!”

这徐程别的本事没有,圆场子倒是把好手!却见他一改方才无精打采之态,忽而嬉皮笑脸一副殷勤模样,直引着徐振入了外室的主位。

“王爷近日忙着……怎得有空来我这小庙堂了?”

若离转身去了旁边的八仙案上斟了碗茶。心想着这儿既有徐程伺候,自己也省的掺和进去。

“母妃这是高庙~求访一次何其难?!父王……您说是吧?”若离正欲递茶进去,徐程却似心领神会般夺了那盏转身直奔徐振而去。

不知怎的,若离脑中瞬间浮现出那日自己拒徐振于门外风雪中的漫漫长夜,也不知徐程哪来的这么大胆子敢当着他的面开如此玩笑!

隔着青墨色的飘纱帘,她朝里面望去,却见徐振若有所思地冷眼望着他许久,继而垂下头,将无尽的无奈与窘然付之一笑。

“课业可做完了?”

徐振接过茶,顺而转移了话题。

“程儿去园中采些插瓶吧!案头的花都枯了!”

若离托着茶盘入内,看徐振的神情便是冲着自己来的,强行留他作挡箭牌只会害他徒遭徐振数落。

“母妃何时也会蔽着程儿说话了?”

却见徐程一脸不悦地狠狠瞪来一眼,匆匆行了礼悻悻离去,走时还不忘隔窗望望那里面“伏案作画”的“疯丫头”。

“程儿大了,朝上的事也该多学学,别净唤他做些女子小厮的营生~”待徐程的脚步声渐渐消却,徐振将着茶起身行至窗边,一双沧桑而尖锐的眸子环顾着外面的一切。

“王爷不喜我掺和外面的事,我这也只有女子小厮的营生了~怎料得公子又爱往这跑,我这个旁认的母亲自是管不住他的!”

对于徐程口中说的“丝琴是徐振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督者”一事,她心中自有怨言,再加上明知当晚误。

忽觉室内稍暗,一抬眸却见徐振关上了面前唯一敞开的窗,忽而莫名一阵心悸袭上心头。

“当........”

“晚......….”

“当日!”

未等她整理好思绪,却闻窗边的他一言打断。

“母亲私下予你说了什么?!!!”

却见他回转身三两步行来,锐利的眸光在闭塞的暗室中愈发显得阴森可怖。咫尺的距离,若离一时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惊惶失措下大脑一片空白,无尽的惧怕让她无暇思考直言相答:

“说......…说…先王妃之........"

本以为有楚樱在,自己多少会有个回旋余地,却未想徐振竟旁若无人般毫无顾忌!她垂着头,时不时偷眼瞧着他的眸子,却见那眸中散发出与当日军营月下秦陌寒丝毫无异的杀意。

心中一片惶惶然,她一步步向后退去,却招来他步步紧逼.......

“先王妃.......何事?”

她看到他的血眸毫无旁觑地望着自己,她看到他默默攥紧了藏在袖中的什么东西!一-那东西隐隐闪着银光,随他每逼近一步愈发地熠熠泱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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