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满面犹疑,丝琴还是将殷菱当日遣的信桢取了来。只是如今经了楚樱的事不禁对那死后还魂之人愈加惧怕,每逢入夜时分便总觉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先前是楚樱,如今又多了一个枫若离……....她渐渐感知自己已经快撑不下去……
“弗央?那不是……”
“是个人!”
望着榻上披头散发的小人儿眼中散发的白烛光晕,内心深处不由得又添了一瞬惶惶不安。
“王妃…这又是被谁托梦了?”她打着趣,嘴角微颤,却不像在笑。
“这不是梦!是真的!我亲眼见的!”蓦然间像一个执拗的孩子,眨着无辜的眼睛拼命证实着自己全是对的。丝琴却再不敢直视她的双眼一-
“那……我去查查,你好生歇息……啊对了,你这眼睛......太医说,怕是染了河中不洁之物,过不日便能恢复,无需太在意,只悉心保养即可…...…嗯……你……且…慢慢看着……我……去……予你……取些汤药来。”如今越看那双湖蓝色的眼睛却越觉像是灵体附身的异世之瞳,冥冥中倏然惹起一阵满心惊悚,丝琴匆忙寻个借口溜出去整理心绪,榻上的小人望着那仓皇逃窜的模样,嘴角却不由得勾起一丝轻松爽朗的笑意。
垂眸细观,那陈年落尘的褶皱黄宣上却只有寥寥数语,湖蓝色的幽眸反射着那帧帧点点字字句句,不经意间却将每一笔牢牢刻入心底
[凤麟敬启:
【当日未言尽,望恕情隐。
【密图、传书、江允。皆系莲妃。
【皇后、莲妃同弗央之来,各掌私隐。二虎相争,岂有无伤哉?
[不奢汝信,唯望信吾之诚。
[吾欲以诚一一换此命!]
[另:齐王十日一探一一
[吾未曾见,唯知他来。
【亭中伫立,午夜归离。]
幽幽望着那经了积年尘封的斑驳字迹不由得一阵心悸!原来当年祁兰为诬陷肖贵妃不择手段险些一掌拉自己入狱!而这些事端自己却始终蒙在鼓里!…....她未曾想过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她未曾想过自己会包容宿敌!可当日自己若真的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跟着她的设计亦步亦趋……却恐怕早已没有了今朝!
可依父皇的心机,他绝对不会允许一个无法掌控的女人上位!如若那些当真是莲妃一一一个处在权力中心还能够掌握太子的女人所为,她的底细父皇不可能不知!…......怕只怕是祁兰当时早已经被父皇怀疑!她本知道自己命不长矣!她亦知道,若要动辄,赢则赢得干脆,输则输得彻底!……可她既然抱了必死的决心,却为何连殉葬都要拖上自己?!究竟前世有什么仇什么怨让她至死都放不下?!
可死者已矣,自己又将如何去问?!自那千里遥外的钟声响起,便早已预示着自己再也寻不到答案!如今却只叹息机会虽来之不易却枉然失之交臂……
抑或许,冥冥中,上天又给了自己一次生机….…却不明,似乎永远不明....…自己的生还之机为何偏偏要让那祁兰以命相抵?!!!
惶惶间,仿如初拾新生,又仿佛早已在不知何时枉断了性命,又不知这过去的牵牵连连桩桩件件究竟已经在不经意间欠下了多少
命!…...…日后又要如何一一偿还?
只一瞬清泪依稀染了面。
不知何故,与那面目狰狞的恶魔只一面之缘,廖寥数语,无甚多言,却莫名相信着每一个字一一
心意如此,她无从解释。
“哟!怡茏院的姑娘都这么爱哭鼻子?!若言窈窕少女深楼冷院我倒还信得~你这日夜躲在权尊势贵的齐王怀里~倒还甚是会拿眼泪搏情意?”忽闻门间传来一阵转腔折调的轻然讽嘲,这几句有意无意的玩笑倒真让人清醒不少。
只闻那声音夹杂着醉意随着紊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此时室中只有自己一人,她心中不觉生出几许不安。
“站那别动!我……我未更
衣。”忽而从思绪中惊醒,自以为徐程前来,她匆忙别过头抹着泪。
“那又何妨?你不早已许身于他契凌第一权臣还怕这点非议?”忽地那帐子被一掌蛮力拉开,顿时一个满身酒气的男子问也不问便横躺了进来。心中一惊,早已乱了方寸的若离瞬时扯起被子裹了全身缩到榻角,两只幽幽晶眸满是莫名其妙和惊惶不安。
“啊……不对!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来着……”他翻过身以手抵着头,红肿着眼眶痴痴地望着她,嘴边带着一抹玩味的讽笑,“你还是个雏儿?”
却不知王府闹出这么大动静这家伙怎么还有心思出去喝花酒?!
“肖煜你嘴巴放干净……”
望着他满脸醉意的轻浮之态,若离心中不由得生出几许不悦甚至厌恶,再加上方才那突如其来的莽撞轻薄惊吓了心神,偏偏又几许惴惴不安涌上心头。可不知怎的却突然失了语,独自面对这样一头连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都不清楚的人,那几分心悸让她突然没有胆量与他周旋计较。
望着他仍一脸贪欲意乱情迷的样子望着自己不禁一阵头皮发麻,双手不由得紧了紧被角,声音也顿时削了气势,“你……xi……下去……!一会儿徐程来了........
你…......下去!.…...…”她隐隐露出赤裸的脚尖推他,力气不大,可这一身的酒气却不由得让她回想起当日在怡茏院中险些被辱的情景,心中不禁一阵后怕。
此时空气静得可怕,两盏不安中颤颤巍巍的长睫如惊飞扑朔的蝶,那下面四处游弋的湿润瞳孔和紊乱不平的呼吸加上酒精味道的四溢弥漫令本已醉酒的肖煜更加神智不清,他本能地抓住那细腻白皙的脚踝,猛然撑起身体隔着被子紧紧扣住她单薄的肩,那满身醉人心神的酒气顺势逐渐接近她惶惶不安的冷面清颜。
“红袖添香……醉梦绕梁…...谁说的话?”他红肿的眼神中有责怨,有爱恋,却又有那么几分说不清的愤恨。
“肖…....…肖煜…..…别….......别这样........我……求………求你……”突然间她真的好怕、好怕!怕他那欲望充斥的眼神!怕他那轻描淡写的话!怕他那侵遍身心的疲意醉意!怕他那晕染着浓重酒气的呼
吸!….....突然间像是被什么覆压着威胁着不得动弹!突然间仿佛那日在殷政内殿父王威逼下的恐惧与绝望又一次袭入脑海!突然间仿佛失去了力量仿佛刀俎下的鱼肉亟待饿狼扑食!…....在冥海、在军营、在宫中、在契凌!…...…一次次擦身而过的寒光冷箭、一场场肉横飞的刀光剑影、父皇犀利沧桑而意味深长的冷眼相向、秦陌寒毫不妥协地掐着自己脖子流着鲜血的手掌、徐振那戏谑窥望的眼神中映出的匕首直指他的胸膛!…莫名那悬崖上的魔掌无数次赐予新生又一次次搅扰着梦境!在那风雨交加的冥海中游荡又仿如一朝魂归生世边境!那冷湖中的陈年寒冰仿佛注定要熬过千年的寂静仰望苍穹………….突然间......好怕、好怕.......
她别过头,呼吸紊乱,心神不安,晶莹剔透的露水在颤抖的眼框中来回打转,她能感受到他的手已渐渐探入被中却仍死死扼着脚腕。
“你也会怕.…..”
“你怕他.…他们..怕这一切!为什么还要逞能!为什么还要闹下去?!”
“你敢保证王上会永远站在凤麟一边吗?你敢吗?”
“你敢保证你就是凤麟吗?!”
颤抖中的一字一句夹杂着他断断续续喘着粗气,缩在被角中,她已无剩了多少空间,他唇角上浓重酒精的味道厮磨在耳鬓颊畔,那沙哑低沉的声音却久久挥之不去……
头抵在榻援,他贴近她的耳畔沉声续言......
“我现在越来越看不懂你….....”
“你到底有多恨他.....”
“你针对他…他尚可恕你......你若有一天让王上把王爵掀了去他饶不了你!”
心底里不觉猛地一震,耳边的轻
言虚语在酒精的弥散下愈来愈不清晰。
“你是这么快就忘了惧怕的滋味是吗?!”
“明知自己没有底牌却偏要跟他对着干..…这叫什么?…...这叫蠢!”
“明知死路一条还自己往火坑里跳……这叫什么?….....犯!贱!”
忽而一帘清泪潸然染了惶惶清面。她不能再清楚地知道-一至少此时!她恨面前这个人!一一这个仿佛能将一切看得透彻、清醒时却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的人!她恨他在自己正如此坚定地为楚樱为自己报仇的此时说出这样的话!她恨他看透了连自己都看不透也不愿看透的心声!恨他那几句幽灵旨言般的恐吓深深烙印在心底里挥之不去!….…她不言语……隐忍着委屈……无可言语。
许久,肖煜终于放开她躺回原处。遍身与年纪不符的沧桑疲倦,以臂掩着面,他沉沉睡去,嘴角却不停地默念虚语.........
“枫若离……...枫若离..…..…”
“你是我见过最蠢的人…...…”
“其实你心里什么都懂……”
"......”
“你牵我下水……从中挑拨……”
“到底想做什么.…......"
“你想....….”
“别带上我....…...….”"
不知觉被角早已在削骨般的指掌中蹂躏得不成样子,她静静望着面前这位半身横躺在自己帐中的“痴人”,却仿佛第一次认识他。她不敢回忆方才的话,却只静静望着他胸前均匀起伏的呼吸和嘴角边的默默呓语……此时,她也想问问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到底想做什么?!
自己本没做什么……可为何偏偏做了这么多?!为何人人都认为是自己在煽风点火?!为何徐振自一开始就认定自己非兴天下则亡天下?!当初他意欲迎娶的本来就是五公主!忽得凤麟一时欣喜却自不量力与王上相争、一朝计划落空他还谈什么天下?!….....不错,自己问过他,究竟是他的妻,还是他的剑........如今肖煜这话,却是预示着自己只能作那利剑!-一剑若顿了,以徐振的作风,他不会弃之.…..!怕是.…....!
只会........毁之........?
不经意一瞬心悸,莫名生了几分惴惴不安的恐惧萦绕在心底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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