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若离的痛哭声才渐渐平息下来,换之而来的是呜咽与抽泣,她尽量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以免让高台上的太监任立发现多生端倪。
“回吧。”枫启然终于垂下眼帘看了看若离,他说得轻,说得沉,却空虚.……似经历了一场巨大浩劫,已无剩多少力气。他脸上的泪痕已被风掠干,只是仍红着眼眶,剑眉微蹙。
若离从他身上抽开身表示默认。她始终未转过身看那高台上的人儿一眼………她不知以何种姿态、何种颜面面对“她”………见到了又会徒增多少恨多少悔.....
或者……根本无法面对吧……
枫启然顺势将手臂搭在若离肩上,转过身揽着她向人流散的方向走去。
未走几步………他转过头又一次恋恋不舍地凝望着高台上那个微笑的面孔.......
她将永远地微笑着........
他将永远铭记这一刻!
这是她最美的时刻!
渐渐远了…….小了….….模糊了………殁了….....
他的眼神始终凝视着那里……直到转过街角,高台连同那片血色霎那间一齐消失在视野里.....
而那个人.………一直伫立在人群中的那个人………眼睁睁看着这孤傲一世的妹妹香消玉殒
他始终未曾移开半步.........
目光亦未曾离开丝毫…...…
任人群四散,任艳阳灼烧,任一切异样的目光与非议..........
任只剩了他一人.......
便心静了………真正宁静了………
无论是歉疚,是补偿,是懊悔.........
只愿将心比心………
伴着………便好了。
秦陌寒早已在不远处备好了马车,见枫启然揽着仍失魂落魄的若离行来,便微微屈身拱手示意,“殿下。”
“带公主回去吧。”枫启然长舒一口气,尽力压下将要喷薄而出的悲怆。这一次,他放手了……不管了什么闲言碎语,什么世事非议……….宁愿放手她跟了秦陌寒回去………只因她愿意...只因不知如何面对.........
平日说着不在乎,却偏偏是受了沉痛打击.....
他怕!
他害怕自己的悲怜、自己的痛.......
彻底伤了她....
她......
的确是伤了.......
她不愿!不愿再面对......
至少现在不愿再面对………这个曾经无限信任依赖的人,自己无时无刻不相信会无需理由地偏袒宠溺自己的人………如今……却越来越看不清,辨不明了………
他即便明知冒着逼宫叛反的风险也要救她!
他深深地呵护着自己,却不惜一切地营救自己的仇人!
他如今亦有事情刻意瞒着自己!
………那指环的秘密………那场与秦漠寒、庞岐精心设计的营救………
自从他的翠玉指环映射在太阳下的那一刻,自从她明了的那一刻,自从她清醒他不惜牺牲名誉甚至太子之位而决心营救的那一刻……
自从........
他为她流下眼泪的那一刻….….…
他回眸凝视她的那一刻…….….
心.....
便伤了!
彻底伤了。
“想去撒个欢儿!哥哥可别拦我!”她一如既往地扬起脸向他甜蜜微笑,不愿让他看出自己内心的嫌怨倒显得疏远。
她想出去!突然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放声叫几声、哭一通........
那勉强托出的笑甜甜的,暖暖的,可他对此意………已心知肚明,看起来却无比讽刺……
“今日不可。”如今,却是不苟言笑了。收了平日的温柔目光,枫启然看向若离的眼神多了几分凄冷与肃穆。
若离知他不愿也无心无精力再多说什么,便也不再坚持,免得刻意违了他的意,反而愈来愈疏远了。
她收了笑容,虽不情愿,却依着他的意上了马车。
车马渐行渐远……车窗间的帘布随着颠簸来回颤动着,她透过那忽大忽小的缝隙回望着他………
一直望着........
直至消失。
她看到他........
他始终望着高台。
从未离去。
她忽的心生恨意,却不知为何.........
怨恨着哥哥救她?
亦或是悔恨自己的嫉妒……自己的狭隘………?
忽然悔恨那一瞬间一个下意识冲动的斥责的眼神便让那本可挽回的生命飘然仙逝……
悔恨自己如此执着…...…
如此执着地害人性命…....
成功了!自己确实成功了……
却一点儿快意也无了…….
尽皆是悔意。
忽地车子一个急停,若离未坐稳,想着事情又依了惯性差点儿摔倒,这方才回过神,自以为想的入神却不知觉已到了,便起身掀开帘子准备下车。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茫茫平原!
四周一片死寂,无一点生机.......正值夏日,却亦无一点绿意。杂草丛生,却皆已是枯黄。
“何故?”她向四周环视着。说也奇怪,不知为何,每每在宽阔的空间就感到心情无比爽朗。
“殿下不是想撒欢儿吗?”秦陌寒并未下马,冷冷地道,他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匹无人乘骑高头白马。
这个人…….倒是越来越看不透。有时明明像是刻意与自己作对,有时却又冒着天下之大不违与自己一起“胡闹”。如今他避开大哥视线予了自己称心如意,倒是有趣的很!
既猜不透便不必再猜。反正他既说了,到时候有什么后果也应是他一并揽了。再说若离如今正心中焚火,不知从何生恨,从何生怨,倒宁愿在马背上跑一跑,欢一欢....…忘却一切杂乱纠缠却毫无道理可言的事情.......
“正合本宫的意。”她漫不经心地翻眼瞟了秦陌寒一眼,下了车伸手从副将庞岐手中抢拽过缰绳,不由分说一跃上马。
“驾!”随着她尖唳一声,双腿猛然加紧马颈,那雪白的如光似的银箭已离弦,径直向着那环绕峭壁的狭窄山路飞奔而去。
秦陌寒见状,亦立即策马追过去。
她不知为何,也不知去向何方……
只想向前跑、向前跑……越快越好、越快越好……离伤心地越远越好……
说不清道不明却无端心痛,猜不破理不净却宁愿无情......
这不是无理取闹,不是乖张任性.......
唯是越在乎……
越心痛。
马儿绕过峭壁,跑进密林,飞奔着穿越层层迷雾,叠叠翠木……那身旁的景,那葱葱绿意、那随处生根的枝干、那盘根错节的藤条、那细密的叶层间透入的丝丝光束、处处光晕……一切的一切都在一瞬间闪过视线,向身后疾驰而去……变得模糊,变的虚幻………仿佛乘着时光逝去的飞快痕迹穿越进入那场梦境,那场曾无数次遇到却从不会醒来的梦境:
伤痕累累。
滴着鲜血的箭羽插在身上剜心地痛........
满眼是血,满脸是泪…….
疾驰着………狂奔着……渴望着!如乞丐一样渴望着!
逃!却不知去向何方,也不知作何目的.......
只是逃!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最终却发现!自己在他们设计的牢笼内逃窜!挣扎、嘶吼、拼命…...却终究逃不出!
似乎听到身后阵阵马蹄声响。追来了!追来了!越来越近了,越来越嘈杂…………阵阵纷繁交织的马蹄声响和战马嘶鸣融为一体,吵嚷得满心烦乱!吵嚷得头脑一刻不得安宁,几乎要炸裂!
追上了!他们追上了!他们各个手握滴血的屠刀!
她渐渐不自知觉地放开缰绳,双手紧紧捂住耳朵,紧闭双眼尖声凄厉嚎叫着、嘶吼着.
她已毫无意识……似是进入梦魇……进入那个无法逃出的噩梦。
忽的马儿一声凄唳长鸣,前蹄猛然高高扬起将若离托入天空!她这才倏然睁开眼,但早已脱了缰的双手已无处着落,只感到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接着就是身体各处碰撞坚硬地面的剧痛。
马儿刚疾驰出密林却险些落入悬崖,前蹄落地站稳洽正在崖边,跟跄往后退了几步便掉头径直跑向密林,无影无踪。
来不及感知疼痛!来不及感知悲痛!来不及回忆噩梦!飞快的速度和受惊的马儿猛将她甩出很远,正不由控制地翻滚向万丈深渊!!.........
她的双手漫无目的地狂乱抓着,即便随意抓住些什么也好……便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抓到了!抓稳了!却是坚硬的石崖!身体各处猛烈碰撞在坚冷的石壁上很痛……很痛...…
此时她已完全恢复意识,却发现自己已挂在崖边,身下是万丈深涧。
那紧抓的崖石分外冰冷,分外尖利,似要刺穿手心……
这仅剩的救命稻草!唯一赖以生存的一线希望!却也迫不及待地伤害、刺透自己的脆弱!
大哥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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