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凤箫回去了,庄秋水重新进得房来,静静地坐到墙边,房顶上玻璃窗透下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竟使得这个一向冷冰冰木呆呆的人显得无比的温暖强大,不由想起楚龙吟曾经说过的话:这世上最强大的人不是执掌大权的人,而是无欲无求的人。想来庄秋水就是这样的人吧……没有所欲,没有所求,所以任何事情都打不倒他,他也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事情而伤心伤神。

我走过去坐到他的身边,同他一起晒着暖暖的太阳,闷闷地道:“庄先生,教我验尸罢,我也想改行当仵作了呢。”

“好。”庄秋水波澜不惊地应道。

“你不问我为什么?”我笑。

“为什么?”庄秋水依“提示”问道。

“因为尸体不会动心思,不动心思,就不会让人受伤害。”我将头靠在墙上“答”道。

庄秋水动了动睫毛,抖落一地宁静的阳光。

两个人一坐居然就是整整一个下午,丝毫未觉得时光难熬。我想庄秋水大概具有治愈系的气场,同他这么一坐,那些杂七杂八的心绪居然都平复了,少了几许烦闷,多了几分淡然。

楚龙吟直到晚宴前才回到房中,进里间洗了把脸后出来,向着庄秋水笑道:“庄先生一向不爱热闹,晚宴可以不必一起去,我已经请郭府下人一会儿将饭菜端到这屋里来了,庄先生自用就是。”待庄秋水应了他便开门往外走,然而走了两步见我没跟上,便停下来扭过头看我,道:“怎么,老爷我使唤不动你了么?”

看这样子他是打算带我一起去用晚宴的,我还道他依旧不想理我。于是跟上去走在他的身后,一同往前厅而去。

晚宴极尽奢华,除了珍馐佳酿之外郭盛发居然还叫来他旗下青楼里的当红头牌妓.女前来陪酒唱曲儿助兴。楚龙吟在那里左拥右抱不亦乐乎,一旁的楚凤箫则婉拒了安排给他的那位陪酒“小姐”。

我立在楚龙吟的身后,垂着头望着脚下地板,厅内的欢声笑语丝毫传不进耳中,我已学会了游离于现实之外,果然我并不坚强,这就是我逃避心痛的方式。

这场夜宴并没有通宵达旦,只闹到三更时候便散了,楚龙吟喝了很多很多的酒,醉得几乎站都站不起身来,使得原本打算让那两名青楼女子伺候他一晚上的郭盛发只好打消了这念头,我便同楚凤箫一左一右搀着楚龙吟一路回到了客房。

原以为楚龙吟是佯醉,谁料他头一沾枕便呼呼睡去,楚凤箫守着他坐了一阵,见确实睡安稳了才从里间出来,看了眼外间的那张单人床,又看了看我同庄秋水,道:“你们两个睡这一张床太挤,小天儿去我那房里睡罢,我今晚就在这儿守着大哥。”

“伺候主子是奴才的事,小的怎能让二爷代劳,还是小的守着老爷罢,天色不早,二爷请早些休息。”我淡淡道。

许是因庄秋水在场,楚凤箫也不好多说,只得柔声向我道:“大哥这一睡估摸着就到天亮了,用不着你一直守着,困了就在椅子上眯一会儿罢,总归明日就回去了,再补眠也不迟。”

“是。”我简短地应着。

待他离开,我向庄秋水道:“庄先生就在外间床上睡罢,我在里间守着老爷。”

庄秋水也不多话,点头应了,我便进得里间,将门轻轻掩好,而后坐到墙边椅上,吹熄灯烛,沐浴在月光下静静待着。

楚龙吟睡得很沉,呼吸均匀且浓重,仿佛他在梦里也承受了太多太多不堪重负的东西,他毕竟也是一个普通人,他也有七情六欲快乐忧伤,他不是神,他也有解决不了的难题。我喜欢他不也是因为他的有血有肉有情有恨么?若他当真强大到无懈可击,那是多么的不真实、多么的令人可望而不可及呢?

我是真的很喜欢他,甚至喜欢他所有的缺点,而他也正因着这些缺点才显得分外亲切可爱。即使现在他在矛盾纠结,他在试着让我对他冷却,我也无法把对他的情意消褪半分,因为我感觉得到他的挣扎犹豫,他有情,他才会如此,他是个至情至义的好男人,不会因为情人而抛弃兄弟,也不会因为兄弟而将情人视为可换可扔的衣服。

用情越深,纠结就越深,若从这一点出发,我倒变态地希望他纠结得更深一些才好……谁叫他平日总是一副天塌下来都不怕的无赖样子呢?总该有件事让他尝尝苦头、虐他个内伤严重才好。

“嘿……”一个没忍住,我在黑暗里变态又恶毒地笑了一声。像是在应和一般,他在床上“呼……”地发出一声鼾响。

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看了看他,见睫毛弯弯睡容可鞠,像个天真的孩子,不由心中一阵柔软,伸出一根手指点上他尖挺的鼻尖,轻轻地道:“大混蛋,我给你最后一次道歉的机会,若还不珍惜我,我就离开你了哟……”

“呼……”

次日一早,被顶上透窗而入的阳光晒在脸上弄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伏在小几上睡了过去,身上披了件袍子,仔细看时见是楚凤箫的,想是他昨夜又来了一趟。

楚龙吟也才醒,坐在床上打呵欠,也不看我,只道了声:“梳洗。”

我便将楚凤箫的袍子搭在椅上,起身去替他到厕室贮水的缸里打水,而后梳头穿衣收拾妥当,正给他叠被子,便见楚凤箫大步迈进屋来,面色凝重地道了一声:“郭盛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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