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司宇俯身,仔细扫视表上的分析。

表里列举的工种相当多,三成与专业有关,剩下无关的工种,都需颜烟付出努力与时间,从零开始。

每项指标都有做预估,按不同权重计入评判,以此决出最合适的工种。

点开细看,段司宇发现竟还有批注,这些预估不是空穴来风,而是颜烟仔细思考过的结论。

以往做决断时,颜烟都要如此分析?反复对比,以做出最好的决定?

心跳无端变快。

颜烟的这个习惯,最让段司宇爱慕,因为他只有“灵光”,做不到这样理性细致。

段司宇将表发给自己,反问:“什么才叫合适?要每一项都拿满分?”

“怎么可能拿满分......”颜烟欲言又止,后觉他又在要强,固执,不愿出错,非要选到最好的决断。

他根本没有改变。

压力与心情的指标,只是对他要强本性的掩藏。

就像运行已久的车轮,没有刹车,无法停下,他就算意识到,所做出的改善行为,也不过是在轮下加点碎石而已。

颜烟自我反省,“抱歉,我又在犯老毛病。”

“没关系,”段司宇轻捏颜烟的脸,“抛开这些评定指标不管,你喜欢什么?最想做什么?”

颜烟思索良久,“......我没有特别想做的事。”

他本就枯燥,更遑论爱好,字典里从来只有功利的合适,没有喜欢。

段司宇重新望向屏幕,又细看一遍,视线落到成就感最高,评定却最低的‘讲师’一职。

极为异常,讲师,甚至比不上重进企业,或转行到毫不相关的闲职。

“这个为什么评定最低?”段司宇指着问。

颜烟扫一眼,“以我现在的经验,没法去想去的高校。如果我想留在清大,读博和成果都是最基本,但这对我来说,要付出很多努力和时间,最后成功的几率非常小。而且我的年龄......”

“你的年龄有什么问题?”段司宇蹙紧眉打断,为颜烟的妄自菲薄而不悦。

“我已经30岁,就算明年顺利入学,也可能没法毕业,就算能顺利毕业,到时也已经35岁......”颜烟直接下定论,“算了,这条路行不通,成本太高。”

他已无那么多精力,就算再想获得成就感,也不能冒着复发的风险去操劳,本末倒置。

过去十年,他最有精力的二十代年岁,一半已然浪费,蹉跎在企业中,他混得一事无成,钱、权与地位,什么都没能获得。

失败的二十岁。

颜烟深呼气,虽不想承认,也无人责怪,但任谁看,过去这十年,他都已经失败。

颜烟明显情绪低落。

段司宇索性将表关闭,黑屏电脑,将人拥进怀中。

“以前你和学弟学妹视频,答疑解困,那时我就想,如果大一时,你是来给我上c语言的讲师,”段司宇勾起唇,“我一定每节课都到场,最后高分结课。”

颜烟轻叹,“我就算能做讲师,也教不了你这门课,我不够资格。”

话说完,颜烟都觉得自己矫情,段司宇已如此安慰他,他却还较真低落。

“抱歉,我太麻烦了。”颜烟靠在段司宇肩头,自我唾弃。

段司宇低笑,“如果你这样都算麻烦,那我就是大逆不道,为非作歹。”

“你哪有为非作歹......”颜烟低声反驳,听不得对方瞎说。

相拥良久。

等颜烟情绪稍有好转,段司宇方才认真问:“你说的成本太高,是什么意思?”

“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过度操劳,最后还可能失败。”颜烟说。

“失败了会如何?”

“一切努力都白费,那不就......”

与他白费的过去六年一样,忙碌、痛苦、甚至生病,最终就是一场空。

没有任何意义。

“就什么?”

“没有意义。”

颜烟怕的是失败,浪费时间精力,而非浪费他的钱。

这倒是让段司宇松一口气。

“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顾虑?”段司宇又问。

“我不想申海外的学校,我想留在北城,但如果缺少海外的经历,我很难留在本校......”

困难一一例举,从申请入学、科研成果、毕业入职,颜烟都有认真考虑,清楚知晓。

听到最后,段司宇忍不住低笑。

“你笑什么?”颜烟不解。

段司宇笑着摇头,“这不就是你最想做的事?不然你怎么会对这些困难一清二楚?”

直接戳破颜烟的心口不一。

“可这件事很困难......”

“困难又如何?莫非你会像原来一样死磕?”段司宇反问。

颜烟立刻摇头,保证坚决不再犯这最恶劣的毛病。

“你可以先试试,实在困难就及时放弃,去做别的事。你就算把表上的工种都试一遍,又能有什么损失?”段司宇语气轻巧。

及时放弃,有什么损失?

颜烟意识到,似乎没有。

“......好吧。”

虽是如此答应,颜烟仍无法以玩乐的心态去准备,提前摸清几个目标导师的研究方向,研读论文,恶补文献。

一切照计划进行,劳逸结合,有条不紊。

然而越是准备,颜烟越觉得自己要失败,在第一步就将卡死,连面谈这关都过不了,因为毕业这六年来,他没有任何成果。

大半月,寒冬彻底褪去。

颜烟倒不焦虑,只愈发气馁,已然做足失败的准备。

段司宇每次回家,都能听到颜烟叹气,这虽比要强的焦虑好,但也不容轻视。

春分前,段司宇索性提议:“这次生日我要去奥勒滑雪,你陪我去,顺便和我妈见一面。”

不容置喙。

颜烟不怕见段玉山,但要去见宇筠芸,反而让他忐忑。

因为比起段玉山,段司宇同母亲的关系明显更亲近,颜烟不免陷入俗套,怕对方会不喜欢自己。

“你滑雪一定要去奥勒?”

“不一定,但是我妈想见你。”

“好吧。”

如此,颜烟无法逃避,暂时将注意力从论文中移开,转到见面一事上,由此少了些气馁。

宇筠芸定居奥勒已有三年,与第二任丈夫离婚后,一年中有几月独居于此,剩下时间则四处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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