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路讨论着,声音少许传进夜念斯耳中,他黑眸不屑地滑到一旁,神色并无太多变化。那面前雕栏玉砌的奢华寝宫中走出来一个宫女,青晓在他面前稍稍压腰,“夜王殿下,娘娘身体已无大碍,您在门前磕三个头后,便可回府了。”
夜念斯黑眸中稍稍闪过一道冷意,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已无大碍,沁贵妃就不想来看看我这个刺客是何模样。”
青晓稍稍一愣,捏紧虎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心想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人家都饶过了他这一回,话里话外都给他活的机会了,怎么还有自己不识趣的。
她正要多讲几句,提点他一二,面前寝宫左右两扇门蓦然打开,萧沁坐在椅子上,被左右四个太监抬了出来,身上裹着厚厚的貂绒,面色如灰土一般煞白,她见青晓这么久都没进去,不耐烦地问道,“怎么回事?”
青晓上前去在她耳边轻语一二,萧沁起先眉间微皱,听后眉眼中厉色愈胜,她抬眼看向这传说中的冷宫嫡子,见他独身一人站在那处,并不垂头丧气,也并不慌乱无措,她本以为他会慌慌张张磕个头而后连滚带爬离开这沁蜜宫,可他却大相径庭。
萧沁瞪着他,“夜王,你买凶于本宫行刺,如今我不同你计较,但你可知罪?”
夜念斯唇角稍稍一颤,他抬眼,黑眸直勾勾地看着萧沁,缓缓说道,“沁贵妃之大度,确实出乎我意料。自古虎毒不食子,飞禽走兽,于己出之物倍加珍惜,稍有一二差错,不尽命讨个公道,让元凶掉七分魂魄,那是必不甘心的。”
他顿了顿,接着说到,“可贵妃娘娘只命我叩首有三,不知娘娘是心思太毒,远胜猛虎,还是算计太浅,朝不保夕?”
萧沁眸间狠狠地一愣,裹在貂绒的手微微地颤抖着。是啊,夜念斯提醒她了,若是因旁人之过导致自己没了孩子,一个母亲怎会善罢甘休。她尽管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流掉了那婴儿,可心也是痛了许久,若非强撑着让自己想出一二宽慰的道理,现在也是将自己指责地不成样子了。
她做戏总不能做地太假,否则谁也瞒不过去,正如夜念斯所说,朝不保夕。她不由得惊讶地看向面前这毫无凭依的男人,他心中算计,居然已经深沉到如此地步,难道他甚至已经参透她是借此机会,掩盖自己误伤皇嗣的事实了?
萧沁平了两息,想她能在官淑良那母老虎的刀口下爬到今日的位置上,也不是被人随便几句话就能吓破胆的,她猛地一锤椅子,厉声指着夜念斯,怒骂道,“本宫念在陛下的面子上才与你好脸色,如今却是给脸不要脸!来人,上火毯!”
火毯之刑,是后宫惩戒不听话宫奴的一种刑罚。萧沁一声令下后,宫女们便提着火盆上前来,在地上铺下一条宽三尺,长九尺的烧红的火炭,受刑之人需要光着脚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
那炭火熊熊地燃着,红地发紫,冒着滚滚浓烟。
夜念斯看着那火炭铺成的长路,面无表情,黑眸中映着那橘色的火光,却被眸底无尽黑暗所淬灭。今日之事如若他猜测得不错,萧沁掩耳盗铃,并顺手为他免除了一场灾祸,只是那背后害他之人、那在嘉裕皇陵时欲要治他于死地之人,但凡看出这其中一点端倪,他都难逃和萧沁勾结的诽谤。
皇帝让他留下,等候萧沁处置,并非是因为所谓的圣心悯怀,不忍伤及自己的血脉,而是因为他心中疑惑难解,他要看萧沁的反应,去猜度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旦夜念斯如此容易地走出这沁蜜宫,皇帝对他的疑心和愤怒就再也没理由隐忍了。
他伤的越重,那位夜皇就会越放心,他会继续宠爱萧沁,继续憎恶夜念斯,而背后那借着算计夜念斯而挑战皇威的人迟早会忍不住再次出手,到了那时候,皇帝就可凭保护皇子这一理由,诛灭异己,广立君威。
夜念斯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褪下靴子,身后却突然出现一女人,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扯到身后去。
覃雨望方才在宫门口看到他们在此说了许久的话,但却不仅没有谈妥,还搬出了这等刑罚,顿时再也坐不住了,她先是给萧沁行礼,而后杏眼直勾勾地瞪着她,“贵妃娘娘,我夫君他是冤枉的,他一直都同我在一处,怎么也不可能有时间来安排这些事情。望您明察!”
萧沁向后靠在椅子上,稍稍叹了口气,她扬着下巴,眼角微狭,“原来是覃府的贵女。这件事本宫已经查地明白,夜王也认,我奉劝你,少在我这里放肆,我可不是什么贤妃,你出去打听打听,宫中手段最为毒辣的,可就属本宫了,”她眼神瞥了道门,“滚出去!”
萧沁可不想在这件事上横生枝丫,这小姑娘她倒不是第一次见,素闻是个刁蛮跋扈,仗着覃府势力在宫中能横着走的贵女,只是她身旁这男人可是集蛇蝎龙虎于一身,何曾要她保护?
覃雨望此刻却并没有细想那么多,她只知道那人必然是诬陷的,在她眼中,她看到的是夜念斯再一次被人冤枉,无从辩解,现在还要被迫从炭火上走过去。
萧沁眼神不经意地瞥向夜念斯,只见这方才冷冰冰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紧贴那女人站在身后,眸中却流露出一种复杂意味,她居然在他脸上看出一丝依赖的神情来。
她稍稍平了两息,扬眼看向神色凝重,怎么都不松手、就是不让夜念斯上火毯的覃雨望,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既然你这么坚持,本宫也有个别的主意,”她抬手,细嫩的手指留着又长又娇艳的指甲,在大殿周围指了一圈,“你若是心疼他,就围着我这沁蜜宫,三步一拜。那本宫倒是可以勉强考虑考虑,让你这夫君别被折磨地太难看。”
萧沁料定覃雨望必然不会同意。她此前也不是没听说过她,她生母可是高祖皇帝萧玦的一脉嫡系,家中又有兵权在握,这等身份何等尊贵,加之她似乎本来在宫中就是个不好惹的,这等没面子的事情,不比要了她的命还厉害?
覃雨望稍稍捏紧拳头,半响,她扬起杏眼问道,“若我能做到,还望沁贵妃能放过我夫君。”
萧沁眸中戏谑焕然一散,她神色冷下来,稍稍一抬手,周围四个太监将轿子抬回寝宫中,她只撂下一句话,“你能做到再说吧!”
院中习习小凉风,轻轻拂过覃雨望眉眼,她神色凝重了半许,感受到来自身后的目光,她定了定神,转过身去,眉眼中传出一丝轻快无忧,她唇角轻挽,走上前去,轻轻踮脚,在夜念斯耳边说道,“殿下,你别担心,我很快就会跪完的,到时候,我带你回家,别害怕。”
言罢,她深吸一口气,正要转过身,腰后被男人大掌握住,夜念斯黑眸扫过她脸庞,冰冷的眸中并未看出什么复杂神色,他单手环绕自己腰间,将那月青色的腰带解开,在覃雨望疑惑的眼神中,他轻轻抬手,将那薄如纱的长带蒙在她眼睛上,在脑后青丝上系下一个结。
夜念斯松开手,黑眸中闪过道道冷光,面上并无畏惧,他凑近她耳边,眼尾稍红,缓缓说道,“二小姐,人感受到疼痛的时候,是会叫出声的。这火炭并不痛,我可向你证明。这是我的劫,你无需替我承受分毫。若你真的帮了我,才会加深我的劫数。”
覃雨望听地似懂非懂,她只感觉夜念斯长指在她鼻尖稍稍飘过,而后便留下一丝如他身上一般的兰草香气,随后她便沉沉地昏了过去,耳边始终响着那滋啦滋啦的声音,她皱着眉,在无意识中,两行清泪湿透了那夜念斯的腰带,月光下映出她绝美的眉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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