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暴君的觉醒,不易察觉
“没想到夜王殿下,竟喜欢这些素色的衣裳,方才好几套西域进贡的雪貂,原本是我和心兰想要送给殿下的,幸亏提前遇到了二姐,不然恐怕会让殿下不悦。”覃霄贤和覃雨望并排走着,长长的宫巷,一眼望过去,张灯结彩,很是热闹。
覃雨望杏眼朝前方看了看,微微一皱眉头,抬手在心口前揉了揉,心口处像担着一根木棍一般,闷闷地,堵堵地,“不知为何,今日总是觉得心悸呢。”
江心兰看了看寒冷的天色,漫天飞舞的小雪纷纷扬扬,“这几日天气虽然转暖,二姐也确实是大伤初愈,还是要好好地保重身体才是。”
覃雨望有些迟疑,脑海里蓦然出现了夜念斯的脸,她犹豫着点点头,“或许吧。”
覃霄贤和江心兰在御政司院门前与覃雨望作别,“二姐,我们还有些政务要交接,子时之前必会到家。”
覃雨望点头,“好,那我和你姐夫,在家里等你们……”
外面突然传过来一阵哄笑声,覃雨望微微皱眉,顺着那声音走了几步,杏眼遥遥地望向远处,只见辰傅和闵梳不知因为什么事情,那般地心悦。
而篆秋跟在他们身后,身上穿着单薄的洗水衣,垂头丧气地,像是被人讨要了他什么心爱之物一般。
覃霄贤见和她说话没什么反应,也走上前看着那里,“想必是三殿下,又被八殿下和十二殿下欺侮了。”
覃雨望眸中恨意凛然,她没忘记他们这些人是如何欺负夜念斯的,差点连她自己的命都搭在他们身上。
他们安然到家后,宫里便派人来接三位皇子,还拿着皇上的手谕,覃羽自然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于是将此事一举上荐到官淑良那里,良妃应当是惩戒了一番,可到底是她自己的儿子,手底下有没有水分,还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覃雨望看向霄贤腰上别着的剑,伸出手去,眼神凶狠,“给我。”
霄贤握住剑,星眸中微微颤动,“二姐要教训谁,我陪你去,在宫里,官宦之女无剑权。”
覃雨望才不管那么多,这个恨,不报她可睡不着觉。
就算不是为了夜念斯,她自己可是差一点就喂狼了!这几个目光短浅、纸上谈兵的贵公子,她今日高低得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刁民。
她覃雨望,为了她男人,那就是大虞第一刁民!
且说辰傅三人正因为方才的一番出气,此刻好生地痛快,他们自小也不是没见过那冷宫嫡子被人针对,可是次次,不管是挖肉、往伤疤里撒盐,还是亲手喂他吃各种难以下咽的东西……
他们都从未见过他那种表情,更不要说流泪了。
闵梳的心里实际也有些浅浅的疑惑,他不明白,为何那刺骨的伤痛,似乎都不能让夜念斯高傲的头颅低垂半份,他那骨子里不知从何而来的傲气,真是让人生厌。
可今日只不过是在他母亲的忌日上,让他穿艳食荤,肉身之痛应当远远不及从前之万一,那可是睡过蛇洞,逃过狼腹的男人呐。
不过无所谓。管他因为什么痛苦。只要他不舒服,闵梳就舒服,兄弟们就舒服,这宫里的日子,飘红楼的妹子,就一个比一个舒服。
“站住,”覃雨望拦在他们身前,纤细的手腕,躺着一把银光凛凛的剑,她杏眼在三人的脸上一一看了过去,“三位挺有雅兴,看来良妃娘娘这处罚,也太轻了些!”
闵梳和辰傅对视了一眼,辰傅还是颇有礼貌地,“嫂嫂,你看咱们这么多年都不怎么见面,这最近的两次,还都弄出这些误会来,说千道万,那也不是我们的错,那夜王是自己愿意上山的呀!他自己脚程慢,让我们兄弟们给他背锅,我们都认了,您还要我们如何?”
闵梳斜着眼睛看覃雨望,他一直都不是瞧得上覃府,尤其是表妹官嫦懿嫁过去以后,他对这一家子人,那是一个好脸色都不愿意装出来,“二小姐,从前我们几个叫您一声嫂嫂,那是看在萧世子的面子上,现如今呢,你成了弟媳,那你这分寸上面,也该有个掌握,认清你夫君的排行和地位。”
从前他或许还因萧宴的缘故,对覃雨望有些忌讳,可是这次这出事情,听说萧宴压根都没派人到须臾山去找,说明人家根本不在乎呀,那他以后也不会受这窝囊气了。
覃雨望稍稍迈开腿,向前走了几步,杏眼狠狠地瞪着他,“八皇子,你这个排行,真是好,你看那乌龟王八,它不叫王七,也不叫王九,就叫王八。这说明什么呢,你这个位置,就是一个字,贱!”
夜闵梳何曾受过这种气?他撸起袖子,气地咬牙切齿,若不是腰上有伤,加上辰傅在一旁拦着,他必然要急眼了,“覃雨望!你还真和你那个狗相公有的一拼,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是啊,你也知道这个道理啊?”覃雨望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想这宫里上上下下,任何一位女性,动物里雌性,八皇子是不是看了都会思春呐?那你的被窝里都睡的是什么人呢?怎么把你这浑身上下脑子也睡没了腰也睡软了?!”
“你!你……”从前他们可没发现覃雨望是个这么刁蛮的人啊,她终归是霸道一些,可是从来没说过这么难听的话,每次萧宴在的时候,那更是小家碧玉的样子,果然人不可貌相,尤其是女人。
辰傅舒着闵梳的后背,劝战道,“好了好了,别吵了,反正大家都各自平安,也没什么大事儿,嫂嫂,我给您认错,认错!”
“什么嫂嫂?叫二小姐!”覃雨望气呼呼地说,手里的剑晃了两下子,她玉手轻轻一抛,隔着十多米,准准插入了远处站立的覃霄贤腰旁剑鞘中。
覃霄贤深吸一口气,缓过神后,低头在江心兰耳边说道,“吓死我了,这比战场还吓人。二姐这准头什么时候这么溜了?”
江心兰笑着看他,“你不觉得姐姐很像奶奶嘛!以后可得跟着姐姐好好学,咱们军中之人,还确实不能太软弱,任凭别人欺负可还行!”
覃霄贤点点头,看着江心兰的眼神满是宠溺,“确实,确实。”
辰傅是真的服了,偏偏闵梳又是个转脑子,觉得人人都得顺着他,“好好好,二小姐,我们郑重向您和十四弟道歉,以后再也不会出这种事情了,除非这夜王殿下,他又突发奇想,想和我们一起出去玩,那我也坚决拒绝,对吧三哥!”辰傅抬起一脚踢了下身后木头墩子一样的篆秋。
“对,对!”篆秋根本没听到他说了什么,就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三人从覃雨望身边走过,篆秋经过她的时候,故意摔了一下,快要跌倒时抓住了她的手腕。
覃雨望愣了下,杏眼中闪过一道疑惑。
“对不起对不起,二小姐,我没看到你,”篆秋憨憨地笑着,急忙快步去前面追赶前面二人了。
覃雨望背过身来,方才他碰到她手腕的时候,她几乎想要打人了,可是,不由得她信不信,尽管她从心底里,都觉得不太真实的是,那个一直疯疯癫癫的三皇子,刚才在摔倒的时候,在她的手里塞了一个纸团。
覃雨望张开掌心,是一个褐色的纸团,她略有些怀疑地展开,抱有一丝小孩年纪玩把戏、开玩笑的可能,去看那里面的文字。
寥寥几行,是一个菜谱。
从上至下,从右至左,依次为——
“初山饭团,西柠蒸软鸡,椰汁红豆糕。”
“兰鸭子,安吉烧鹅,圆鱼煲。”
“十味鱼翅,四喜丸子,季桥猪头肉。”
“三文鱼,鹅肝饭,鳕鱼杂蔬煲。”
覃雨望读了一通后,无奈摇摇头,她早知道是没什么用的东西,将那纸张在手中再次揉成一个团,准备扔掉。
可是突然,她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她再次打开那个字条,字条上的字,好像是用墙灰什么的写上去的,不像是早有准备,而像是突发之事。
她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菜单,发现篆秋塞给她的菜谱很有问题,像是前几种,宫里倒还是蛮常见的,可是这个季桥猪头肉和鳕鱼杂蔬煲,覃雨望都是从未吃过的。
那篆秋为何写这个给她?难道里面会有别的意思,弦外之音?可是以篆秋的智商,让他写个菜谱都写出弦外之音来是不是有点为难他?
她第三遍,又将这字条读了读,把每一个菜的第一个字都连在了一起,她只读了一遍,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起来,飞速赶往冷宫。
她的脚步跑地很快,眉间匆匆急迫,一路上遇到滑一些的地方,她好几次不慎差点摔倒。
远远的,就在重生以后,因为萧沁——萧贵妃突然宣覃羽入宫护驾而让覃雨望有了第一次可以入宫的机会,他们因为怀疑有他所以举家入宫,在那个白天,就在这个宫墙下面,她第一次见到了这一世的他,远远地看着自己买通的人如何折磨他。
现在,她就站在这里,雪没有那天大,冷宫没有那天热闹,甚至这不远不近的距离,也没有别人,就只有他和她。
周围的景象同那日一般地凄凉。道道残垣断壁,血浇在洁白的雪地上,像是漫山雪景中盛开的红梅,孤傲却注定于极寒中璀璨。
夜念斯靠坐在石桌边上,一条腿屈着,面无表情。他身上裹着一件红色的喜服,手边是十几块带着血的肉,还有一些肉碎,满院子飘着纸钱铜币,他静静地坐着,眼神中空洞,淡漠。
覃雨望急忙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拿着的橙红色的衣裳,左右找了个洞,扒开雪,将那衣服三两下就埋了进去,重重踩了两脚。
若是知道今日是兰氏忌日,她必然不会选一件橙红色的衣裳,纵然众所周知,兰氏是因谋逆而满门抄斩、被灭九族。可那是他的家人啊。
她想进去把他接出来,走了几步路,却停下步子,她不知道,她该怎么接出来呢。
覃雨望的两只大眼睛,微微地红了。她默默地看着夜念斯,早晨给他那件衣服时,他应该心里很痛、很恨吧,还说他喜欢。
覃雨望真是后悔地脚指头抓地,她真是笨死了,那时候看到他买那些东西,就应该想到了。
篆秋的诗,提醒了她,“除夕夜,兰案冤,十四祭,三恶削。”
至于篆秋为什么装傻充愣,她现在无暇顾及那么多了,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着急地跑了起来,出现在夜念斯视野中。
“殿下,我来晚了。”覃雨望单膝跪下身,双手扶着他的肩膀。
夜念斯的黑眸,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扬起,那余光中隐藏的不屑、孤傲不知为何统统消失不见,他就像一只木偶一样坐在那里,一直坐着,好像听不见什么话。
清冷的面色,被血染红的唇,因为强行干呕了几百次,此刻胃里、喉咙的血不停地从口中流出来。
覃雨望唇角微微抽搐着,眼中的不忍藏不住,她轻轻凑近他,小心翼翼地抱住他,声音很小很小,“殿下,没事了,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夜念斯冰冷的眸子微微抬起,黑眸遥遥地望着远方,他抬手推开覃雨望,在她稍有些惊讶的目光中,自己扶着石桌站起身来。
覃雨望上手要去扶他,夜念斯躲开了她的手,两只冻得通红的小手在冷风中握了个空,覃雨望愣了下,收了回来。
往前走了几步,夜念斯脱掉身上的大红袍子,抬手擦去唇角血迹,覃雨望跟上他,两人就这么默默地从宫里往外走。
长长的一条宫巷,红砖绿瓦,覃雨望从没觉得这条路这么漫长。
“对了殿下,方才我碰到了从南关回来的三弟和弟媳,晚上的时候,就能在家里见到了。”覃雨望偷偷看着他的表情。
夜念斯神色冷肃,早前几刻偶尔会有的那种温和的眼神,此刻再也无法在他狭长冷漠的眸子中看到,他不冷不热地回了句,“三少爷卓战之雄,无敌之姿,二小姐有福了。”
覃雨望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被他的回答给堵住了嘴,他好像现在对她也变得很陌生了。
她真是掐死夜闵梳、夜辰傅的心都有了。
好不容易才将他稍微地暖化了一点点,可现在倒好,又是功亏一篑。她不知道夜念斯此刻的脑海中在想什么,完全猜不到了。
坐上轿子,夜念斯靠着轿窗,冷冷问道,“二小姐送给我的衣服,还在府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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