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宸锋摁住情绪激动、叫嚷着要杀了雪千色的夜月灿,自己却恨不得立时将雪千色斩于剑下。
谢轻云咽下口中腥甜,一口牙已快咬碎:“千色,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雪千色满不在乎地一笑:“不为什么。就是觉得他太碍眼。怎么,不行?”
谢轻云一字一顿地道:“行,你高兴就行。”他甩开雪千色的手,去到顾长风面前,单膝跪下,却什么也没说。顾长风也没说话,只是默默与之对视。
几息之后,谢轻云凑到顾长风耳边,与他耳语:“为了她,我愿粉身碎骨,也敢与六界为敌!你安心!”
顾长风笑了:“公子……公子心中囚着一头凶兽,别让它出笼!无论将来发生何事,都不要让公子动用他的笛子!就是死,你也要护着他!”
“我明白。”两人相视一笑。谢轻云抹了一把泪,站到方星翊身边。
“长风,豆蔻……”莫待的脑子发木,像发梦的人还没清醒过来,正置身于一种被静寂吞噬的巨大恐惧中。他痴痴地盯着顾长风和豆蔻,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悲痛欲绝,甚至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痛苦。我这是死了么?他低头看着胸前那个缺失了心脏的血洞,看素馨山的狂风卷着暴雪穿体而过,暴虐地将他的五脏六腑冻成冰冷坚硬又不堪一击的脆石。雪风吹过他荒草丛生的心间,吹过他的四肢百骸,吹过他的每根神经,吹得他头晕目眩,吹得他的知觉在痛苦中残忍地苏醒!他头痛胸闷,他恶心想吐,他仿佛一个重病缠身,行将就木的百岁老人,疲乏得连眨一眨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一呼一吸都是比死亡还沉重的负担。他一会冷得像掉进了冰窟,一会又热得像跌进了火坑,折腾得汗水都不知所措了。他的眼睛很难受,仿佛掉进了滚烫的油锅中,已痛到模糊,害得他很有一种将它们抠出来扔在地上,一脚踩爆的冲动。可是,他不能,他还想再多看一看眼前的人与鸟。
豆蔻咧了咧嘴,笑得心酸:“对不起啊公子!豆蔻的力量太小了,没能保护……保护好长风!公子,鸟有下辈子么?豆蔻还想……想陪着你和长风!”说完,合上眼,断了呼吸。
顾长风摸了摸豆蔻的羽毛,坐直了身子:“公子,怪我大意。这一次,恐怕……恐怕我要失言了!”
莫待只是摇头,摇头……依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耳边传来一声脆响,那是他碎裂的声音。
“别怕,有轻云在,他会陪伴你,保护你。你要信他!还有梅先生……”
“不……不!”莫待花了很大力气,终于让舌头听话了,“不要!我谁都不要,谁都不要!我只要你!长风,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失言!说好的要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就必须信守承诺!不然我要怎么办?求求你!别到我够不着的地方去!我求你!”他双手抵住顾长风的身体,恨不得将灵力全部都给出去。
“般若剑下无生还。没用了!”顾长风抖索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放进莫待手里。“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十八岁生日那年许下的心愿。现在,是时候了!”
盒子里是一对玉石耳坠。洁白无瑕的茉莉花衬着小小的绿叶片,有种现世安稳的美好与宁静。雕花的人应该有一双这世上最灵巧的手吧,活灵活现的花朵就好像是清晨刚从花枝上摘下的,依稀散发着阳光与露水的气息。
莫待愣怔了半晌,脑海里飘过一些虚虚的影。那应该是某段岁月的残片吧!我是忘记什么了,还是我快死了,出现了幻象?他甩甩头,将那虚影赶走。
“此生一愿,盼望来世能够实现!”
“何必等来世?今生愿,今生了。”
“公子……不要!不要因为我……”
“话多!我不许你再说话!”莫待拿起耳坠,硬生生摁进耳垂。血顺着长长的挂链流下,染红了茉莉花,滴落在顾长风胸口。他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在刚刚归来的雪凌玥脸上停了停,笑了:“多年前,诸位就想一睹我的真面目。那我就如你们所愿!”
雪凌寒大惊失色,却只喃喃道:“不要!不要!”
莫待身形微动,数十根针从他身体弹出,射向四面八方。
众人慌忙避让,有人躲过了,就有人躲不过。一根针,一条命,无一落空。
再看莫待,已不是原来的男子模样,而是一个眼眸清澈如水灵动如星,容貌清逸出尘秀雅绝俗,长发如墨,高挑瘦削,非常年轻的女子!她嘴角噙笑,不怒自威的眉宇间流露着难以描述的轻蔑、不屑与冷傲,像睥睨天下的王者,四海之内,唯我独尊!目光流转,她用清亮得令人沉醉的声音道:“瞧你们这副德行,天天嚷嚷着要看我。真给你们看了,又一副见鬼的表情。本人慕语迟,原是凤舞山庄庄主慕连城的义女,别号十三公子。从这一刻起,莫待这个名字我弃用了。以后,还请诸位以十三公子称呼我。”
十三公子竟是个女儿身?众人的震惊不啻于听说方清歌自毁仙身自愿放弃仙后之位,甘为平民百姓!唯有方星翊,似乎并不意外。他见眉眼冷肃的谢轻云只有在看向慕语迟时才会柔和了颜色,心中好生感触,不禁低眉凝视着清霜,不着痕迹地安抚着它的躁动与愤怒。
雪凌玥已知悉事情的经过,不禁又气又恼,又急又怕:气雪千色不知轻重,恼雪凌寒优柔寡断,急自己无万全之策,怕慕语迟大开杀戒。看看浑身染血的顾长风,再看看笑语嫣然的慕语迟,他连着打了两个寒颤。他知道,他正遭遇自己成神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危机。稍有差池,这些仙门新秀、未来的精英、顶梁柱,或都将有来无回,葬身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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