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归楼
“咦嘿嘿,小娘子,凑过来点!”
“哎呀官人不要嘛~”
沈付情微张着嘴,睁大着眼,看着门前一男三女腻腻歪歪,门侧一胖女人看上去也有三十的年纪,想来是这楼内老鸨,手里红绸挥舞:“官人您慢走~下次还来啊!”
沈付情又向门上牌匾扫去,其上大写着“忘归楼”,要多艳有多艳。她看了看京枕桥,又看了看眼前的灯红酒绿——她怎么都不敢相信他居然当着她的面,来这种地方!
“呦!这不是京公子嘛!快,里面请里面请!楼里的姑娘可等你等的苦啊!”沈付情眼睛瞪得更大了。
她还认得他?!
京枕桥闻声,作揖叫了声“红妈”,就要进楼,不料屁股后头突然一声炸雷。
“京枕桥!”
京枕桥一惊,回身看着眼睛瞪得像铜铃的沈付情:“诶你怎么没……抱歉付情,有些公事需要处理,你——”
说要带她买琴,现在却来这风月杨柳之所办公事?她一个大家小姐放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不过跟着你在刀尖上捡日子,你……沈付情被他气笑了,努着嘴点着头,鼻子喘着粗气,跺了脚扭头走人。
“哎!付情!付——”京枕桥捎捎鼻子摇摇头。那红妈眺着气冲冲离去的沈付情,脸上那笑脸有些微僵,转头笑着对京枕桥道:“京公子,您说您来,干嘛还带个姑娘呢?”
京枕桥没回话,只是含苦一笑着冲她颔首,转身进了“忘归楼”。
此楼与寻常青楼一样陈设,倒没什么特别。进去大厅,四周设雅座,阁楼上尽是雅间,不少富家公子倚栏饮酒。
他刚入大厅,就被三四姑娘围了上来。“京公子~您可是好久没来啦,来,奴家陪您喝一杯。”、“快来呀,好让奴家给您跳支舞。”
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拿着折扇,妓女们只能轻扯着他的胳膊。
一妓女下颚垫在他肩上,手指就要在他胸膛勾抹。他用扇子轻轻抵住她不安分的手指:“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姑娘们好兴致,只是京某今日还有事,怕是要扫兴了。”
“滚开!我要见芸嫣姑娘!”他话音刚落,里面的雅座传来吼叫与杯盏破碎的声音,楼内瞬间安静了下来,一时间所有目光都向那声音处投放去。京枕桥身旁的姑娘们受了惊吓,纷纷躲到他身后。
他左肩冲锋右肩垫后,可挤出了妓女们围来的洪流,向着声源处走去。他瞧见一女子趴卧在地,衣袖掩面微微啜泣,席上一男子醉醺着,从脸红到了脖子,抄起桌上的杯子就又要扔向地上女子。
他将手中折扇一合一掷。扇子将酒杯击飞,借力又弹回他手中:“阁下若有烦恼忧愁,可在这忘归楼长醉,何必拿女人出气?”
“你算个什么东西!管得着老子?识相的赶紧滚开,别碍着老子见芸嫣姑娘!”
“阁下还是在这安心喝几杯酒吧。芸嫣姑娘今日不接别的客。”
那人虽醉了酒,倒还能听得懂话。他夜夜来此挥金洒银就为博得红颜,可芸嫣是这“忘归楼”的头牌、康星城的花魁,非名显声赫身尊位高者不得见。
今夜已是他第十一日扑了空风,京枕桥这一句话扇着了他的火。他抓起地上杯盏残片就向京枕桥刺去,惊得四座掩唇惊呼。
京枕桥偏身擒其腕,微用劲一捏一拧,身后立马传来惨痛的吼叫,手中碎片也应声落地。
“哎呦呦,京公子,(看着地上那人抱着手腕哀嚎)怎么了这是?”红妈闻声从门外赶来。
“给他找个大夫吧。(扬声对着围观)方才扰了诸位雅兴,作为赔偿,今夜所有花销,全算作我京某的头上。”这下楼内丝语声此起彼继,不过转而都是四周相继抱拳道谢。
“枕桥公子好大的手笔啊。”阁楼雅间传来一女子声音,光是凭此金声玉润,便已俘获勾中了不少男子的心。
众人寻声望去,见一女子身材高挑,耳垂坠一金燕,肌肤宛玉,姿色娇媚,一袭桃粉衫裙更显其妩媚气质。
“快看!是芸嫣姑娘!”、“芸嫣姑娘,这里这里!”如果京枕桥的阔绰手笔只能让现场添把火,那她的出现无疑是让整栋楼烧炸了锅。
芸嫣在倚栏的公子们身旁走过,香风便足以让他们为其沉醉。芸嫣没有理会他们,双目盯着京枕桥一刻也没有离开,缓步步下楼阶:“枕桥公子可是让我好等。”
“越艳风流,占天上、人间第一。须信道、绝尘标致,倾城颜色。”京枕桥望着她,嘴角扬着浅笑。
“公子嘴还是这般甜,但迟了就是迟了,嘴甜可免不了你的罚酒。随我来后堂吧……”芸嫣转身对其回眸一笑,缓步向后堂走去,险些把男人的魂都勾了去。
京枕桥跟在她身后,走在后堂的回廊中,绕过了一片方池,池上假山荷花样样不缺。
他跟着芸嫣走在外廊,与一个男人打了照面。那男人觑了京枕桥一眼,没有理会他,反而对芸嫣拱手,芸嫣敛衽回礼。
京枕桥眼尖,发现那男人耳朵上居然也有个金燕耳坠。
从拦路送信的“银燕”,到芸嫣这只“金燕”,都是江湖一势力底下安插在各地的眼线,他们彼此相互连接形成笼络全国的情报网。
如果银燕是线,那么金燕便是各处的枢纽,按理金燕各据一方,将这情报网彻底撒开,所以一般一个地方不会同时出现两只金燕。
可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两只?
芸嫣把他带到了一间屋子里,左右看看,这才关上门:“你们这些公子,总爱背着手,明明是个风流肠子,还要装个正经。”
“这不是怕你见我染上别的杨柳,生气。”
“贫嘴的功夫是一点没落下。东西到手了?”
“到手了。我原以为你给我写信是想请我喝酒,合着是让我上紫庐山送命去了。”
芸嫣抱着胳膊看着他,笑道:“你这不还活着好好的么。”
京枕桥不置可否地一笑了之,环顾着屋内挂着的画,“你这画中山水的神韵,比当时我初见你时,又多添了几分。”
“行了,少嘴甜了,隔着老远就闻见你那一身的齁甜味。来就来,还带个姑娘,就属你京枕桥玩得花。”芸嫣看着毫不客气落座又很自觉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的京枕桥,打趣了一句。
“你这人一般不会找我,但凡找我多半都是要紧事,我收到字条就过来了,忘了她还跟着。话说回来,你不是该在江舟城吗,怎么到康星城来了?”
“一些别的原因,来了这边。过阵子说不定还得调去别处。”
“你们那燕主子也真是——找我何事?”
“这次不是要事,知道你要离开泊州东行,趁你还没走,想见见你。另外还有一封信要给你。”芸嫣递给他一张未启的信封。
京枕桥在她眼皮子底下拆开来看,随后沉吟道:“真是活久见啊,一走就这么些年,还以为他死了呢……”
他把信至于火烛之上,待火快蔓及手时,扔向空中,落下几点灰烬,“现在局势动荡,你们这些‘探燕’居然还能隐于各处及时送达消息。”
“‘巡燕’自有独到的方法。”芸嫣看着他,神秘一笑,“哦对了,上次你请我的那两坛酒,这是酒钱。”
“这你也记得,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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