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孙宛娘的反应,怎么说呢,意想之外,意料之中。能被史书记载的贤后,又怎可能会是为了夫婿要娶公主做平妻就以泪洗面、要死要活的人??
崔舒若甚至毫不怀疑,晋室公主即便出生高贵,也很难仗着身份对孙宛娘颐指气使,反倒有可能被孙宛娘四两拨千斤,完完全全压制。
人?多是有远近亲疏的,崔舒若和孙宛娘相处的时日久、情分深,还有过命的交情。比起仅仅护送过一路的仙嵩公主,她的心自然更偏向孙宛娘。
但既然来了,也没有见人?安好就立刻走的道理。真要是这?么做了,说不准传到外头就变成了衡阳郡主嫌弃郡王妃,二人?反目一类的。
所以崔舒若还是留下来用了顿饭,而后才慢慢归府。
齐王的儿女大?多成家,儿子分府别居,女儿倘若嫁人?了,也会赐下府邸。崔舒若虽是郡主,毕竟没有婚嫁,于是仍旧住在齐王府,有自己单独的院子。
偶尔能逗一逗的也就是窦夫人?的小?儿子阿宝。
其他人?也不怎么亲近。
也就是偶尔要给齐王妃请安,别的倒是没了。
崔舒若原本以为自己今日要好生安慰孙宛娘,特意将?手里的事都做了安排,结果早早回来,坐在院子里,难得清闲,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行雪给崔舒若端来了葡萄,正常好不到葡萄成熟的季节,但权贵的好处便是能享用最好的一切,于是凤毛麟角般早熟的葡萄也都送进?了齐王府。
凭崔舒若的身份,还有齐王夫妇对她的看重疼爱,即便是少?了小?皇帝的,也断然不会少?了她的。小?皇帝如今还屈居在齐王府的主院,没奈何,想要修建宫殿,又得顾虑如今并州不断征战亟需粮草,就不得不放慢修建宫殿的进?程。
故而只好委屈小?皇帝了。
但若是想指摘,人?家齐王可是连主院都让了出来,绝称不上不恭敬。
崔舒若吃着行雪剥好的葡萄,看着院子里的天,初初入夏,还算不上极热,但空气里还是流淌着闷热的气息,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尤甚。
幸好她不必长久困在其中。
崔舒若眉目慢慢舒展,若说何处的天最为开阔,应当是边疆吧,还有沙场。但沙场永远萦绕着杀伐之气,萧瑟不已。
她漫无目的的联想着,莫名便想到了魏成淮身上。
也不知他如今在做什么?
崔舒若想起孙宛娘白日里给赵巍衡寄去的信,也不由得动了心念,净手后取了笔墨开始写信,她写的很琐碎,大?抵是记载了近些日子发生的事,甚至是路边曾瞧见的野花长得茂盛,总有一直狸花猫喜欢跨越高墙来她院子里偷吃,她主动喂了几次后,狸花猫还特意叼来了老鼠作为谢礼,还把早起的婢女吓个够呛。
她写的信不讲究什么主次先?后,想到哪里便写到哪里。
愈是如此?,愈是栩栩如生,仿佛信纸里的故事赫然发生在眼?前一般,叫人?不自觉扬唇。
魏成淮便是如此?,他腰下是毫不留情责打的军棍痕迹,如今还只能趴在榻上休养。这?么重的伤,换成常人?说不准要次牙咧嘴,也就是他这?等皮糙肉厚的武将?才能面不改色,休养些时日,又能生龙活虎策马狂奔。
但说不疼是假的,最主要是憋闷,只能困在小?小?的营帐里养伤,也不知外头烈日如何,有无大?雁飞过。当真是叫箭术好的武将?手痒,巴不得拉弓射箭,长一长臂力,松松冬日时沉闷的筋骨。
崔舒若的信便如救命稻草一般,为枯燥的养伤日子增添一抹明媚色彩。
魏成淮似乎跨越过遥遥旅途,在崔舒若身边,陪着她喂狸花猫,看路边的野花。她甚至还用寥寥几笔勾画了葡萄,不失得意的说葡萄多么甜,可惜他们还没把西燕打下来,等凯旋说不准会错过葡萄的成熟期。
口腹之欲倒也罢了,可崔舒若这?么一写,叫魏成淮眼?前似乎浮现了崔舒若略微得意的浅笑模样,他也跟着不自觉笑了。
数页的信,再如何珍惜,字字扫下去,也不过是两刻的功夫就完全看完。
而在结尾处,她说了齐王赐婚赵巍衡一事。此?事魏成淮自然也清楚,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他脑海里过了一遍,浮现出崔舒若提此?的种?种?用意,甚至是否是想隐晦提示局势。
然而,翻开最后一页,字迹比前头要宽阔一些,是问他若是遇上赐婚公主该如何做?
魏成淮失笑,侍候的随从掀开营帐,却见他笑得万分畅快。
随从十?分有眼?力见的又退出去了,看来又是将?军的心上人?给他寄信。每每受到对方的信,将?军都会心情愉悦许多日,肉眼?可见的高兴。
当崔舒若受到魏成淮回信时,已经过了半月。
魏成淮写的要整齐得多,许是受了崔舒若的启发,他在信纸里也画了沙场风光。
有大?雁昂扬的碧蓝天空,有众人?一块聚在篝火前听赵巍衡弹琵琶的场面,有风吹草地见牛羊的沃野风光……
信纸的最一页,他一字一顿,极为慎重的写道:“余此?生独爱郡主。”
光凭字迹,似乎便能瞧出他当时的神情是如何郑重。
而字里行间的意思?,更是一语双关。
他独独爱慕郡主,崔舒若便是这?个郡主。而另一层含义,则是回答崔舒若所问的赐婚,他不会接受任何公主,因为他想娶的仅仅是衡阳郡主一人?。
系统跟着崔舒若一道看魏成淮的来信,不由得发出诚恳疑问。
可是亲亲,将?来齐王继位,你就是公主了。】
他只喜欢郡主,看来你俩有缘无分!】
系统似乎十?分替崔舒若可惜,可崔舒若却忽然莞尔。
只留下系统莫名其妙,好奇崔舒若到底喜不喜欢魏成淮。
读完信,恰好到了该去给齐王妃请安的时候。其实?齐王妃待下一惯宽容,并不需日日请安,尤其是对仍承欢膝下的儿女。横竖当家做主的是她,即便睡睡懒觉,懈怠一二,又能算什么大?事?
但崔舒若只要得闲,还是常常陪伴在齐王妃身侧。她比谁都清楚,即便对方如今贵为王妃,荣华富贵,仍旧是爱护子女的阿娘。
崔舒若同往常一般,毋需通报就进?了院子,却不曾想看到了位稀客。
自从儿子们分府别居,做儿媳的也都默认成俗初一十?五前来请安,侍奉翁姑,可今日不年不节,陈氏竟然来了,倒真是稀客。
崔舒若稍作回想,便发觉已非陈氏头一回挑闲暇的日子来看望阿娘了。
孙宛娘是一直常来侍奉,陈氏就是规规矩矩,也不知忽然间吹得什么风,竟殷勤起来。
可转念一想,崔舒若就明白了缘故,说不准是因为赵仲平如今被罚闭门?思?过,陈氏便只好扛起担子,出来勉力周旋。可这?实?在不像是如闷油瓶一般的陈氏能做得来的事,也不知她能撑多久。
果不其然,应付陈氏的齐王妃已经面有疲色。
可齐王妃对儿媳素来宽容,又因为赵仲平在府内思?过的缘故,生怕旁人?看轻欺辱二子,即便无话可说,也尽量同陈氏处在一室,好歹给周遭人?看明她的态度。
可陈氏实?在不会说话,主动送了些针线、糕点,就杵在那,若要说话也得是齐王妃问一句,再恭恭敬敬的答一句。
对上位者这?般自然无错,可翁姑说到底还是一家人?,客套恭敬过了,相处起来便十?分难受。
好在崔舒若来了,她一眼?看出齐王妃的疲倦,主动侍奉齐王妃用了些茶水,又做起了中间人?,开始不着痕迹的寻话头,来引得陈氏说上几句,免得室内沉甸甸的,连个说句话的活泛人?都没有。
帮着齐王妃应付完陈氏,崔舒若也不愿扰了阿娘休息,主动回了自己的院子。
路上却遇见仙嵩公主的人?,想请崔舒若过去一叙。传话的嬷嬷还说公主进?来新得了上好的脂粉,想请她一同品鉴。
崔舒若应付完陈氏,早已口干舌燥,又哪来的闲心和仙嵩公主牵扯上。
她轻笑一声?,随意寻了个由头拒了,也并不理会嬷嬷的挽留,直接走人?。
从齐王决定将?仙嵩公主嫁给赵巍衡做平妻后,这?位公主的手就开始伸长了,也不知做的是什么打算,但崔舒若才不在意。况且不论对方怎么拉拢,崔舒若始终都站在孙宛娘这?边。
等她回到院子里时,不过随口问了句,就闹得鹦哥和雀音吵了起来。
一个说孙宛娘可怜,一个说公主可怜,最后倒是行雪站出来打圆场,说两人?都可怜,世上得利的不过是男子而已。
行雪的话,却让崔舒若陡然清醒,恍如拨开云雾般。
赵巍衡跟赵仲平闹得人?尽皆知,其实?最受利的并非齐王,还有……被所有人?忽视的赵知光。
殊不知渔翁得利,而赵知光亦是齐王妃的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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