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夫人摸着崔舒若的头发,一下一下帮她顺下去,她动作温柔,似乎渐渐的抚平崔舒若心中的恐惧。

崔舒若的哭声也渐渐小了。

窦夫人轻轻拍着崔舒若瘦弱的脊背,像是哄被噩梦魇到的小孩子,哼着轻柔的小调,崔舒若也越来越安静。

好不容易崔舒若平复了心绪,顶着核桃般红肿的眼睛,怯怯的抬头,直接将窦夫人的一颗慈母之心看软了,“乖啊,梦里的事情都做不得数。”

闻言,崔舒若连连摇头,“不,阿娘,我真的梦见仙人了,是仙人示警,并州即将地动。”

听了崔舒若的话,窦夫人迟疑了。

时人笃信鬼神,梦里被仙人点拨也并非无稽之谈。

可并州连日无雨,本就有大旱的征兆,若是再遇上地动,只怕百姓不好过,齐国公这个并州刺史也不好当。

况且,若真的只是一场梦呢?

引得并州上下大动干戈,最后却什么事都没有,那么崔舒若在府里的脸面就彻底没了,还会被人私下议论。窦夫人深知夫君秉性,如若最后没有地动,那么崔舒若一定会被厌弃。

比起赌一场梦的真假,倒不如全当此事未曾发生过。

所以窦夫人抱着崔舒若的手用力了些,目光认真的嘱咐崔舒若,“仅仅是场梦,当不了真,好孩子,你定然是被白日的事吓到了,阿娘命人熬一剂安神的汤药,等到了明日,一切就会好起来。”

窦夫人话说到这了,换成崔舒若平日的作风,必定会乖乖上床休息。

可这一次,她没有。

她不顾婢女的阻拦,死死攥住窦夫人的衣袖,“阿娘,我发誓是真的,真的是仙人,绝非我臆想出来的。仙人抚我发顶后,我眼前浮现的惨景尽皆为真啊!

阿娘,你信我好不好!”

窦夫人虽是个妇人,但贯是个心有乾坤的人,不似一般人优柔寡断,她心里信了三分,可深知她们都赌不起,一狠心,并不理会,只照旧道:“快些扶二娘子去休息,一个个的竟没点眼色吗,叫二娘子赤脚着地!”

婢女们不敢违抗窦夫人,崔舒若被强行带到床榻上,安神汤是早就备下的,生怕崔舒若经过白日那一遭会被吓到,谁能晓得竟真的梦魇了,虽然并不是因着同一件事。

崔舒若被婢女们诱哄着喝下安神汤,很快眼皮子沉沉欲闭。

在崔舒若快要昏睡的那一刻,她嘴角悄然弯起,这一闹,想必能达成她想要的效果。

窦夫人虽然不大相信,但还是叫心腹悄悄将崔舒若梦魇梦见并州可能会地动的消息散播到齐国公耳里。如果最后是假的,也不过是惹得齐国公一时不快,并不会惹什么麻烦,如若最后真的地动了……

今后崔舒若在齐国公府的地位就会大不相同。

其实经过这么一闹,窦夫人也有些信崔舒若的说辞。鬼神一事琢磨不透,自从崔舒若出现在齐国公府,随后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什么。

当然,窦夫人对崔舒若如此上心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崔舒若救过她和阿宝。

还因为崔舒若和她过世的二女儿相貌有几分相似,她当年生赵知光的时候,其实诞下的是一对龙凤胎,但赵知光从出生起就比二女儿壮硕许多,高僧批命说他不详克亲。

果然,他不仅在娘胎里就抢同胞妹妹的养分,从他出生后,齐国公恰好得了一个美妾,而窦家也被皇帝猜忌,那段时日窦夫人过得并不好。

三年后,二女儿甚至直接夭亡,反而是赵知光日益长大。

后来那美妾倒霉,落水而亡,窦夫人也早已收拢了赵家上下,不再会被区区一个妾室影响,但赵知光克她一事,已经深深烙印在心底。

无论赵知光如何讨好,窦夫人都不喜欢他,反而记挂早夭的二女儿。

谁知晓崔舒若出现了,她的年纪正好同二女儿夭亡后投胎的岁数差不多,窦夫人还发现两人的脚心长了颗一模一样的小痣。

别人只以为她是感激崔舒若,后来是因为崔舒若献上织布机,可实则只有窦夫人自己和心腹的嬷嬷才清楚,她是真的疼爱崔舒若。

窦夫人认定,崔舒若就是那早夭的二女儿回来续母女缘分了。

她一定不会辜负崔舒若,要为这个女儿好好筹谋!

窦夫人看着崔舒若恬静的睡颜暗自想到。婢女行雪想帮崔舒若打扇,却被窦夫人拦了下来,她接过扇子,轻手轻脚的亲自帮崔舒若扇风祛除夏日炎热。

睡梦中的崔舒若对此一无所觉,她只是一夜心安到天明。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赵平娘已经趴在她的床榻边,似乎在数她的睫毛,认真而专注。

绕是崔舒若这么沉稳的人,也被突然在眼前放大的面容吓了一跳,“阿姐?”

赵平娘还沉浸在崔舒若的容貌里,“我们家舒若长得可真好,肌肤吹弹可破,明明我们用的是一样的胭脂,可你的肌肤就是比我细腻白皙。”

她装模做样的叹气,“唉,我妹妹果然是个天生的大美人。”

崔舒若人还没清醒,就被一顿夸,再也绷不住,笑出了声。其实赵平娘实在自谦,崔舒若虽然也美,但还没有完全长开,而且是偏向江南水乡的灵秀柔美,往那一站,纤腰细细,楚楚可怜,叫人怜惜。

赵平娘却不同,她快要二十了,发育得极好,胸大腰细腿长,个子又高,五官浓丽,拿起长枪或是利剑,英气逼人,一眼就能叫人沦陷。

崔舒若也没客气,直接抱住赵平娘,掂了掂她因为练武而无一丝赘肉的腰腹,“阿姐就知道取笑我,谁不曾听闻过并州名姝,齐国公家的郡主娘娘?”

“小促狭鬼!”赵平娘伸出染了蔻丹的纤长手指,点了点崔舒若的额头,嗔怪道。

一早起来就被赵平娘打岔,崔舒若连提昨晚梦境的机会都没有。

还是赵平娘自己主动说起来,她担忧的看着崔舒若,“听下人说你昨日梦魇了?”

赵平娘一提起来,崔舒若的面色即刻发白,她泫然欲泣,抓住赵平娘的手不肯松开,“阿姐,我真的不是梦魇,真的是仙人托梦,并州将有地动,仙人让我警示百姓!”

依托崔舒若柔弱的相貌,她只要眼含泪水,可怜兮兮的向人述说,即便话里的逻辑不通,也能叫人在心底先信上三分。

她一作态,直接将赵平娘看心疼了。

赵平娘直接道:“我信你!”

崔舒若不可置信的抬头,“阿姐说的当真?”

“当真!”赵平娘信誓旦旦,“我何时骗过你,你想要怎么做,我都帮你!”

和顾虑重重、曾如履薄冰的窦夫人不同,赵平娘生来就是齐国公的嫡长女,昂首自信如骄阳,不必走一步就顾忌左右,她还有寻常男子也无的胆气。

故而,赵平娘有底气犯错,也敢陪着崔舒若做任何看起来大逆不道的事。

赵平娘看崔舒若如此忧心,甚至道:“要不然我命人在城里贴布告,你可还记得梦里的那位仙人说是何时会地动?”

崔舒若连忙点头,“记得清清楚楚,明日夜里,约莫三更时分!”

赵平娘见崔舒若说的言之凿凿,愈发相信她所言,于是颔首道:“那我们便贴布告,将地动的时辰写得明明白白。信的人自然不会有事,至于不信的人……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赵平娘理直气壮。

崔舒若却眼含忧愁,轻蹙着眉,面容病弱,轻轻摇头,“连阿娘都不信,百姓也不会信的。”

赵平娘也没法子了,她直接了当的问,“你有何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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