刕鹤春从太后那里拿了这么多胭脂水粉,她肯定要进宫谢恩的。

刕鹤春摇了摇头,“太后很是随和,没什么讲究。”

又道:“这次我与你一块进宫吧?太后总是念叨咱们两个。”

折绾没有拒绝。皇宫里面不像外头,一有差池就要出错。她不敢盲目夸大,自然是稳妥些好。

刕鹤春松了一口气,“我还怕你要逞强呢。”

她倔起来一头牛都拉不回。

折绾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瞪他,“你就不能在家里也修闭口禅么?”

刕鹤春顺手捧起她的茶杯悠闲喝上一口,“我还要修一修才能修到如此境界。”

两人第二天进了宫,太后见他们两个相携而来,很是高兴,老人家就喜欢看见小辈们和和满满。

折绾给她送了长寿花,太后也很喜欢,道:“长寿不长寿的,我倒是不在意,只是你的长寿花好看,可要时常送进来。”

折绾称好。

刕鹤春嘴巴在太后这里也甜一些,道:“您要是喜欢,往后但凡出了上品的花,臣便先往你这里送。”

太后:“你这是拿阿绾的东西做自己的人情呢?要送也是阿绾自己送。”

又道:“今日丹崖没有来,否则你们一块陪着我说话,也能热闹一些。”

期间太子带着太子妃来过,折绾赶紧行礼。太子带着刕鹤春去大殿后头说话,折绾便陪着太后和太子妃。

太子妃温婉大方,跟太后也算是亲昵,折绾坐在一边笑,静静的听两人话家常。

期间太子妃还笑着道:“我听闻刕大人还从太后这里讨胭脂给你?”

折绾立马站起来,“是。”

太后解释,“鹤春说弄洒了阿绾的胭脂水粉,要赔她一些,我这里正好有,便都让他带回去了。”

太子妃轻笑,“刕大人是个爱护妻子的。”

随后又跟太后说起话来。

等太子妃要走的时候,折绾也未曾跟她多说上几句话。刕鹤春的脸色本是如常的,但等出了宫,进了马车,他就变脸了。

折绾心也慢慢的沉下去,她想了想,主动道:“在太后宫里,太子妃未曾说过什么有深意的话,只问了你从太后拿回那些胭脂水粉的事。”

她如今也能听懂人家话后面的意思了,不至于太子妃说了什么她听不出来。

刕鹤春自然知晓。

他宽慰道:“你不用担心,这事情跟你无关。”

折绾就不担心了。刕鹤春:“怎么,跟你无关就不管我了?”

折绾:“我问了你会说?”

刕鹤春一愣——那倒是不会。

他叹息,“我如今是难了。”

折绾自然而然想到了他被关起来的事情。

算算时间,他也得到后年才被关起来。但他上辈子这个时候还在江南呢,根本不在京都。

难道这辈子因为在京都提前了?

她默不作声,不敢多说多做,但过了几天也没见刕鹤春出什么事情。只是他越来越忙,有时候都不回来歇息,整日里在督察院里。

这时候即便他捂着不说,折绾大概也知晓他在做什么了。

这次江南赈灾,浩浩荡荡一年,朝廷出钱出力,地方官员却贪墨众多。

折绾这才恍惚想起来,上辈子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情,死了很多人。但那是明年才查出来的,刕鹤春因为刚回京都,账目清楚,并没有牵扯其中,但也不被允许去查此事——怕他跟地方上的人有交情,徇私枉法。

这辈子倒是成了查案的。还是太子跟皇帝说让刕鹤春跟着他一块查。刕鹤春累了几天回来,眼睛都黑了下去,吃着饭吃着饭,突然道:“父亲说,太子可能是要我做把砍人头的刀。”

折绾吓了一跳,“什么意思?”

刕鹤春:“这次牵扯的人太多了,还有许多世家的子弟,太子第一个就找了我。”

太子找他,那便是陛下也同意的。

刕鹤春二十年来在皇帝那里顺风顺水,做着稳稳当当的差事,过着稳稳当当的日子,如今是第一次被用来做靶子杀人。

他自己还有些不适应。

英国公分析,“等你杀完这一批人,再出去喝酒,也没什么人愿意了——谁家没有几个亲戚,你杀了人家的亲戚,总是要冷落冷落你的。但等不了一年,他们又会重新找你,毕竟那也是面子上过不去,只要陛下器重你,他们也是要里子的——我们这般的人家,谁家还没有几个被杀的亲戚了?”

“这事情,即便不是你做,也是其他人做。这是陛下器重你,你尽管放手去做。”

可手上查出来的名单太多了。他深吸一口气,跟折绾道:“你娘家大嫂嫂的娘家兄弟也在里头。”

折绾皱眉,“真的?”

真的。

折绾不知道此事。刕鹤春也是想跟折绾说明白,“我要是不在其中,还能帮着说和说和,说不得能留下一条命,但我手上的人命太多了,便不能出这个面。陛下和太子盯着我呢。”

刕鹤春:“此事我肯定是不能帮的,岳母和舅兄可能要来找你——你可不能答应啊。”

折绾自然不会答应。

折夫人也不答应,折家大少夫人莫氏大哭,“母亲,你就去帮我求一求吧,你是他的岳母,难道一点情面也不讲么?”

折夫人岿然不动,“我早跟你说了,这事情不是他主持查办的还好,可偏偏就是他查办的,咱们只要开了口,便是不好做亲戚了。”

她道:“你要是觉得我们无情,我也可以送你回娘家。”

莫氏恨得牙痒痒,回去跟丈夫道:“母亲要休了我呢。”

折家大郎叹息,“他不帮也是情理之中,但他的手可以轻一些,只要活下来一切都好说。”

他亲自去找刕鹤春。刕鹤春却避而不见,他跟折绾道:“这时候上门不是让我被人说道么?”

对大舅哥十分不满,认为他拎不清。

英国公也叮嘱了家里其他人,“不可答应一点。”

就怕家里人收了什么说不清楚。折绾想了想,便连生意也不扩了,道:“咱们只做之前的生意。”

周掌柜很是认同,“京都人人自危,咱们确实不能出错。”

主家是世家妇人的好处很多,坏处自然也有。好坏是兼得的,周掌柜很是懂这个道理,“主家的念头没错,咱们求稳。”

这般过了一个多月,刕鹤春足足瘦了十斤。十一月份的时候,案子终于审完了,莫家二少爷牵扯其中,判了流放三千里,这确实已经算是手轻了。

莫氏却在家里哭晕了过去,怒骂道:“平日里兄弟兄弟,结果呢?咱们千辛万苦给川哥儿说门好亲事,他可给过一个好脸色?咱们又不是说的其他家人,也是你的舅家,结果他不肯就算了,连带着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我瞧了就生气。”

“且刕鹤春看不起也就算了,母亲呢?她自己不认娘家人,却帮着刕鹤春对付咱们。”

“这次又是一样!我真是不懂了,到底你是她的儿子还是刕鹤春是?”

她拍着桌子道:“当年大妹妹去世,她三天两头上英国公府,家里的事情都不管,我说什么没有?我也是刚生下郎哥儿,还在月子里呢,就已经开始强撑着精神管事了。”

“我还为祖母戴孝磕头,为你养育儿女,这些你们是一点都不顾念,就看着我兄弟流放,三千里,足足三千里啊。”

折家大郎也对母亲有怨言的,“先头的婚事,母亲确实做得不多。舅舅虽然之前对她不住,但是自家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哪里就能真的不来往了。”

又道:“但这次的事情却怪不得母亲——”

莫氏大怒,“流放的不是你兄弟,你自然是如此说,等哪天死到你自己头上,我看你还说不说!”

折家大郎也恼怒了,“那你要你娘家兄弟不贪啊。”

莫氏:“你敢说自己手上没有银子是私下收的么?刕鹤春敢说自己是清清白白么?”

折家大郎赶紧关门,“你这是做什么?你要死啊!”

莫氏还要再说,被折家大郎一巴掌打在脸上,“你娘家没了,你是要折家也没了么?蠢妇!你好好想想朗哥儿吧!他难道不是你亲生的?折家要是没了,他就没了。”

莫氏这才安静下来,捂着脸哭,“那是我大哥啊,母亲就算是不帮着说和,就是为了宽慰我装模作样走一趟也行啊。她偏偏不,还说要休了我。”

“哪里有这般狠心的婆母。”

折家大郎唉声叹气,“母亲就是这般的人。”

莫氏:“我看她就是势利眼。大妹妹去世,她那副上赶着的样子你可瞧见了?一味的川哥儿川哥儿,我们朗哥儿可有这般的待遇?八月里大妹妹忌辰,咱们在家里也是烧了香要去坟前祭拜的,结果偏偏就不巧,朗哥儿起了高热。”

“就是那般的情况,她还要坚持去坟前——怎么,我们朗哥儿就不是她的孙子了?要不是哭着求她,她能留下来?”

折家大郎烦躁得很,“你别说了,母亲也是心疼大妹妹。”

莫氏:“都是儿女,她把你放在哪里去了。”

她是恨上了婆母,“等着吧,等着哪天落到我的手里来!”

刚说完就被折家大郎捂住嘴巴,“姑奶奶,快别胡说八道。”

一方怨,一方就是夸。刕鹤春把岳母夸到天上去了,“岳母这次真是对我好。”

折绾正在画茶叶盒子的图案,并不搭理此话。但刕鹤春却觉得要对岳母好些才行,他道:“我跟你一块带着川哥儿回去一趟才好,到时候在岳母面前跟大舅哥解释解释——这回她肯定是落埋怨了。”

折绾白了他一眼,“你这人是不是得意过头了?”

“你回去是回去了,大哥哥大嫂嫂能给你好脸色?”

到时候男人去喝酒,女人单独坐在一块。大哥哥不会对刕鹤春如何,但是大嫂嫂一定会甩脸色给她看。

她上辈子已经看多了大嫂嫂的脸色,根本不愿意多看一眼。

刕鹤春:“那你请岳母来坐一坐。”

折绾:“我忙着呢,你不能自己请么?她想要的是你的谢意,可不是我的。”

刕鹤春感慨,“阿绾,我看你在外头做事情圆滑得很,怎么对岳母一家就懒得周旋呢?”

做人哪里能这么独?

这不跟三弟一般了么?连家里人也不愿意多搭理,一年到头连父亲也难收到几封信。倒是跟三弟妹来来回回信多。父亲还道:“既然能写信给他媳妇,也不知道送信的时候给咱们写一写。”

折绾正好定下了一朵漂亮的茶花做茶盒雕刻,举起来左看右看,甚觉满意,而后冷笑着道:“是,你孝顺,父亲又纳了一个十五的妾室,母亲都哭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不劝父亲不纳妾呢?你的孝顺呢?”

刕鹤春:“……”

哪里有儿子管老子房里的事情。

但十二月刕鹤悯回来听闻此事,倒是给赵氏出了一口气,跟英国公道:“父亲还是留些精神吧,免得将来被人写诗是一树梨花压海棠,那时候儿子们在外的脸面也不好看。”

折绾当时在场,本是在吃他的接风洗尘饭,差点一口汤喷出来。

她艰难的才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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