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确实是突然之举。
两广总督写了个折子, 在折子里面说江南水灾,四处都有动荡,顺便提起了文人的惨状, 说是有些去抢水里的书淹死的,有些是得了疫病,即便现在好了, 但身子骨也差, 又穷, 不知道要如何到京都赴考, 还有个本来是富人家的公子哥,一朝之间家破人亡, 什么都没了, 他自己埋了父母家人, 便提着一把剑去杀反贼了, 最后不幸战死,还是两广总督去收的尸。
皇帝看得眼泪涟涟, 第二天在御书房说起此事的时候,户部侍郎潘士显就趁机道:“陛下恩德, 可让他们提前进京安置, 虽然人数众多, 但京都也不是满满当当的。”
这是对文人施恩,也是安抚如今动荡的江南一地。皇帝当即就找了户部工部进宫商议, 当时刕鹤春也在一边,皇帝还跟他道:“此事你来监察各部动向。”
刕鹤春认真点头, “必定不负圣恩。”
但等工部户部等老大人在御书房里面吵了一天终于先定下十几条街之后, 刕鹤春脑海里就浮现了一句话:折绾真是神了。
他一路紧赶慢赶回来,跟折绾道:“你这宅子铺子可不能卖!”
折绾自然是知晓的。她不敢买太多, 也觉得买太多惹人注意,但即便就是这些已经足够她今生安定了。
宅子铺子终于要涨了,她倒是紧张起来,道:“官府不会让我们这些人尽数捐一些吧?”
往年也不是没有这种事情。
刕鹤春就笑着道:“你还是年轻了些,不懂朝政——皇城脚下,陛下是何等的公允,谁敢如此做?再者说,你以为那边只有你买?你买的也是宋家大少夫人和勋国公夫人的——”
折绾想想也是,她坐下,道:“是,我该多看些邸报才是。”
她自己反省自己,刕鹤春倒是不好说话了:“……你倒是上进。”
但他第一次如此正经的看她,跟她说朝堂之上的事情:“你是怎么想到在这三条街上买铺子的?”
折绾:“自然是觉得便宜。”
刕鹤春:“不对,除去便宜之外,还有其他的缘由吗?”
十几条街里,也不只这三条街便宜。
折绾本在看古籍,闻言将书砸在桌上,“你是什么意思?审问犯人吗?”
刕鹤春便讪讪起来,“不是审问,只是觉得好奇罢了。”
他下意识的就带出了对下属的态度。
他也坐下去,重新把书翻到折绾之前看的那一页,还特意看了看有没有红梗子开白花的答案。肯定是没有的,上面一大串都是在说如何制作香粉。
他挪开眼睛:女人天生就喜欢这些。
他捏起一个果子放进嘴巴里,“说说啊。”
折绾白了他一眼,“自然是我只有那么一点银子,只能挑三条位置好的街买,它们连在一块,难道不是买的缘由?”
这般说也没有毛病。刕鹤春叹息:“我就问问你罢了。”
见折绾拿着书看不说话,又啧啧称奇,“可你这回是真厉害了,怕是过几天就要有人追到家里来问了。”
也如他所言,好几个相熟的夫人结伴而来。她们倒是也相信折绾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越是知晓内情的人越知晓陛下这是临时起意。且事情还没定下,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些街哪些地段可以买。
于是她们找折绾也是想瞎猫继续碰一碰死耗子,看看哪里还能买。
玉岫怕折绾应付不来,亲自过来陪着,通通只一句话回过去,“我们后悔只买了几个!当初只当是便宜买些宅子铺子,谁知道能涨?阿绾名下不是有花草铺子么?那个就不像衣裳吃食什么的,要在热闹的地方,花草嘛,越安静越雅致,谁知道哦!后悔的哟。”
夫人们便也平心静气了。都不是浅显的眼界,哪里会真贪这么点银子从而逼着折绾带着她们买。只是出了这么一件新鲜事情,自然要来打听打听,要是能撞上大运就太好了。
当然,因有了此事在前面立竿见影的杵着,她们对折绾种茶叶的事情也很感兴趣,想要买点地。
折绾实话实说,“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我一次也没去过闽南。但我想着,西南梁州那边的茶叶能卖到京都来,闽南那么多荒地,若是种上茶树,不知道能卖多少,可如今茶叶还没有种出来,怕是地都没有耕出来,实在是不敢答应。”
其中一位夫人就笑起来,“你这是……敢想敢做。”
折绾:“是啊,当时就想了想,谁知道就去做了,竟然也做得有这般好。”
这算哪门子好!另一位夫人撇撇嘴巴,又对英国公府的事情感兴趣,“咱们都是自己人,你和你家三少夫人怎么回事?怎么你只管着花草房,她掌着中馈?”
折绾一句难听的话也没有说,只温柔回问:“我听闻夫人也管着娘家的事情?”
那夫人就讪讪闭嘴,“我只是好奇罢了,可没有恶意,你别多心。”
折绾知道她没有恶意。上辈子这位夫人也是如此的心直口快,折绾有时候被说得下不来台,却还要硬撑着维持脸面,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明白一个道理:当别人来质问你的时候,你不必回答,只需要用同样的问题去质问他就好了。
宋玥娘就很懂这个道理。她跟赵氏吵架的时候总是不回答赵氏那句“我对你不够好吗?次次都要闹我。”,而是直接反问回去,“我对母亲难道就不好吗?母亲也知道是次次啊?”
折绾偷摸学了两次,觉得很是好用。
慢慢的就懂得说了。她笑盈盈的喝茶,听夫人们说话,温婉大方的坐在那边待客,玉岫便想到了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说不上怯生生,但自己不过是待她好了些,她就觉得惶恐了。
那时候她的路走得何其艰难,如今竟然这般快的坐在屋子里面谈笑风生了。
等小姑子来的时候,她就拧着她的耳朵道:“你也长进些吧,瞧瞧人家阿绾!”
宋玥娘自然听说了折绾买铺子涨了的事情,但她会缺那么点银子吗?她都特意打听了,“也没涨多少。”
玉岫气得拍桌子,“人要往前面看,人人都知道是往后才是涨得多的时候!”
宋玥娘:“好啦好啦,我又不缺铺子!何况那边的铺子我就是不买也有许多。我操这个心做什么。”
玉岫:“那你气势汹汹跑过来做什么?”
宋玥娘嘴巴一瘪,“嫂嫂,我有事跟你说,你别告诉阿娘。”
玉岫早猜到了,肯定是升哥儿的事情。
果然就是这事!
宋玥娘哭着道:“我实在是没法子了,这才跟你说。”
“前段日子,鹤悯说要将升哥儿接过去养,我不准,还跟母亲生气来着。母亲没法子,就让大哥写信去劝鹤悯,我的天老爷,母亲真是出馊主意,大哥浑身冒着臭气,哪里肯对鹤悯好好说话,好嘛,写了一封斥责的信过去,鹤悯当即就气得跳脚,让人快马送了信回来,说一定要升哥儿去。”
若是大哥不写信去,她就准备慢慢和鹤悯耗的。等耗长了时间,鹤悯自然也不提了。难道他能亲自回来接升哥儿吗?
“那我也不准,我就把升哥儿藏起来,他难道还能跟我耗?即便是和离,我也能带着升哥儿走,他刕鹤悯敢跟我比?”
玉岫无奈:“怎么说话呢?鹤悯此人还不错,是父母为你专门找的,不可胡说八道。”
宋玥娘哭道:“那这怎么办?鹤悯说我要是不送升哥儿过去,往后也不用来信了。”
玉岫:“他这也是气话,不是冲着你,是冲着刕鹤春,你不用管。”
又骂道:“你也是蠢的,这般的事情都不告诉家里!”
幸而他们早知晓了。父亲说此事他们作为娘家不好插手,但也可以将外孙直接接回家。
玉岫宽慰,“那你就不要写信过去,你是他的妻子,为他伺候父母,养育儿女,他还敢对你不敬重?让你哥哥去打断他的狗腿吧!”
宋玥娘总算笑起来,“哥哥嫂嫂帮我就好。”
玉岫却道:“鹤悯的性子我也是知晓的,为什么突然就要带升哥儿过去了?”
宋玥娘羞愧低头,“是我……是我想让他回来,我说升哥儿难以教养。”
玉岫:“蠢货,蠢货啊!”
宋玥娘:“我后来也解释了,但他却说,我跟母亲心胸狭窄,对长嫂也有不好,又让升哥儿远离川哥儿,反正是不信我了。”
玉岫皱眉,“这话又是从何说起?你是不是在他面前嚼阿绾的舌根了?是不是跟他说不愿意升哥儿和莹姐儿去跟川哥儿玩?”
宋玥娘头越来越低。
玉岫深吸一口气,“蠢货!”
她站起来,“我要回去跟父亲说一说。此事你幸亏跟我们说了,否则将来你们夫妻常年不见面,你又愚蠢不占理,将来怕是斗不过他,稀里糊涂的就将孩子送了过去。”
等嫂嫂走了,宋玥娘哭得一颤一颤,莹姐儿从窗户前面探出一个头,又匆匆忙忙低头,小心翼翼的踩着步子离开,咚咚咚跑到苍云阁去找折绾。
苍云阁里不见人,小丫鬟还没有来得及,便见莹姐儿又熟练的跑向了隔壁的大书房。
折绾正在磨铅粉,便听莹姐儿喊道:“大伯母。”
折绾打开窗户,探出头来,“是莹姐儿啊。”
莹姐儿一溜烟撞进门,蹭的一下抱住大伯母的腿往上面爬,“大伯母,我阿娘哭得厉害,大舅母走了也在哭。是不是大舅母也没有办法啊?”
折绾抱住她,安抚道:“不可能。你阿娘哭定然是大舅母骂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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