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绾却先问的是:“你在京都娶妻了没有?”
管事的一愣,而后道:“成亲过,但亡妻死好几年了,也无子嗣。”
他笑起来,“刕大少夫人放心,我不曾骗人成亲。那妇人也不曾真心想嫁。”
折绾松了一口气。她也不希望自己遣个人出去办事是造下孽事的。她道:“辛苦你了。”
管事的心下觉得女人办事太讲究良心规矩走不长远,但也不曾露出一点半点,只道:“此次出去,不敢逗留太久,等夫人们拿准了主意,我便再出去一趟。”
管事姓张,虽然是玉岫手下的,却不是奴才,而是正正经经的掌柜。他是个喜欢往外跑的,这回跑了一趟闽南,很是欢喜:“不瞒各位,我也觉得这生意是可做的。”
折绾:“是可以做。我朝茶叶主要出自西南,闽南的茶叶不太受喜欢,很少卖到京都和其他的地方去。”
素膳也是被逼着看过县志的,接口道:“我知道,闽南穷人多,都没人喝茶!”
折绾笑着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反驳,道:“确实穷人多,读书人少,周而复始,越来越穷。”
她是早就看过邸报的,道:“去闽南做府尹的大多是外地人,他们如今都没有出个进士。”
而今读书子弟,南边北边算起来,小儿都知道南边的厉害一些。但南边却不包括闽南。
这个地方民智未开,也无人发展商户,倒是因种茶很是有名,可有名的不过是三五个地方,也不足以闻名,于是一直默默无闻。
折绾清楚的记得,那一年她渐渐的从焦虑这个年岁还怀不上孩子到确认自己已经不需要孩子,竟然觉得身心都舒畅多了,便开始关注外头的事情。
外头都在说闽南,折绾虽然听说这个地方,却知晓很是偏远,于是好奇打听。而后就听闻闽南去了个官,如今带得茶叶贵起来,便连当地的土地也稀罕得很,没点路子是买不到的。
他们还说,闽南好种茶叶,尤其以武夷,福州为甚,那位官员还懂得种茶制茶之道,更是派人去海外销茶等等,反正如今茶叶是稳赚不亏的。
折绾听了几耳朵,回家拿出银子跟素膳细细打算,“咱们也去吧?”
素膳自然是说好的。素兰知晓之后摩拳擦掌,准备去闽南看看。
折绾只觉得那段日子自己整个人都很好。彼时赵氏依旧针对她,但宋玥娘已经变了,还时常来她这里说,“你有银子没有啊?没有我就借给你,我嫂嫂说这个稳赚不赔的,她可从来没有骗过我。”
折绾一直低着头,很不是滋味。她无数次希望宋玥娘不要来找她麻烦,但也不希望是这种示好。她觉得宋玥娘的示好是把她的过去当成了笑话。
所以她倔起来,不肯听宋玥娘说闽南的事情,她想要自己打听。最先向刕鹤春打听的。
但他对此事似乎很抵触,冷着一张脸道:“你真是乱弹琴!”
她就只能去外面打听。可她能打听的对象实在是少。那时候她才第一次真正的发现,她好像已经没了朋友。
于是打听的东西也少。大的好处已经被第一批人瓜分完了,她是第二批。她能瓜分的是小地方。
但这也已经很满足了。
尝试去闽南买地,是她第一次,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京都之外,不,是英国公府之外的东西。但还是因为素膳后来病了无功而返。
她最终直到死也没有走出去过。
这辈子肯定是要接着做成的。且如今跟玉岫好,便知晓她是个靠谱的人,宋玥娘说过玉岫肯定此事稳赚不赔,自然是可以做的。
她对管事道:“既然事情是真的,那就得去做,往后还要劳烦你两头跑。”
玉岫没想到她的决心这么大!她听着都玄乎,“真买啊?”
孙三娘白了她一眼,“管事的都去一趟了,哪里能白去。”
玉岫就笑起来,“我就是觉得此事实在是……”
实在是荒唐。但她还是陪着折绾做了。
折绾问最关键的,“那边的地多少银子一亩?”
张管事:“贵的自然也有,其价亩一金。但少夫人要我去看的地都偏,只要一两白银。”
折绾:“还真是一两地一两银。”
那她就放心了。
一时半会是做不出什么大决定的。她带着素膳和素兰都回了英国公府。茗妈妈笑得牙都合不拢,拉着素兰去小屋子里问:“三丫,怎么回事?少夫人怎么把你带回来了?给我长脸哦!”
素兰:“叫我素兰!”
茗妈妈:“素兰就素兰,快说吧祖宗!”
素兰却不说,“这是少夫人的事情,我肯定不说。”
茗妈妈就笑,“行,那就不说。”
自然是紧着少夫人来。
晚膳的时候,素兰还上桌吃饭了。茗妈妈在外头瞧见的时候直流眼泪,小声跟蝉月炫耀,“她小时候就聪明,算账厉害,我有先见之明啊,马上就请主子赐了书,又割了腊肉去给坐堂先生,请他允我家素兰学几个字。”
这才有了今日被少夫人器重。
蝉月便很是羡慕,进去送茶的时候犹豫的站着,也想学学这些事情。少夫人没有赶走她,还叫她研墨。
于是屋子里,便有了四个人围着一张堪舆图说来说去。
只要是折绾说。她仔细研读过闽南之地,对这里很是熟悉。
刕鹤春晚间回来的时候瞧见书房的灯火还是亮着的,好奇道:“不是已经过少夫人要休息的时候了吗?”
松亭:“少夫人好像在教素膳等人看堪舆图。”
刕鹤春:“……真是闲着无事做!”
等亥时了,他出了书房回来睡,发现书房还是笼着人影。他呵了一声,“怎么,是要考女状元吗?”
带着那几个丫鬟奴才一起中举?
直到子时的时候,他才等到折绾回来。本是要说几句的,却见她脸色红通通,明显很是高兴,他扫兴的话就不敢说了,说了必然得一句怼。
他啧了一句,“怎么,做成了什么大事?”
折绾不理他,他的狗嘴里吐不出好话。
但也觉得刕鹤春这个人后面如此注重修嘴功,应该也是这张嘴巴在别人那边坏了事。不然,他后来极力寡言做什么?本就不是个寡言的人。
果然等了会,他碎嘴没忍住,又问:“你们在书房做什么了?”
话好听了,折绾也愿意说一说,向他打听一些事情,她道:“我要去闽南买地了。”
刕鹤春一口茶喷出来,“什么?你还真要去买地啊?”
折绾:“买,怎么不买?”
刕鹤春:“你买那边的地做什么?”
折绾:“种茶叶。”
刕鹤春:“啧啧,勋国公当时说的时候我还没在意,没想到竟然要做成了。”
他摇摇头:“即便是咱们家有银子,你也不该这么抛费吧。”
折绾:“我拿自己赚的银子去买,不用你的钱。”
但她肯定是没有那么多银子的,她准备向玉岫和孙三娘借些。
刕鹤春就没当回事。要不要这笔银子都行。他只觉得好笑,“你怎么会有这个念头呢?”
折绾:“就是想买。”
这是她自己的念头,是她当年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她一点儿也不愿意沾染上刕鹤春的东西。
刕鹤春就觉得她果然是个倔人。
第二日,他又碰见了越王。他抿唇,皱眉,想要过去打招呼又怕被无视了,索性就站得远远的。越王瞧了他一眼,似乎想过来一般走近了几步,刕鹤春刚要心喜,便见他又站远了些。
刕鹤春瞧着就生气,他是真的不懂哪里得罪越王了。只是人家到底是天潢贵胄,即便是突然就跟他断了联系,他也不敢当场埋怨,更不敢将埋怨的话说出去。
谁知道下朝之后,他又碰见了越王。只见他犹犹豫豫的站在那边。刕鹤春和他一块从小长大,便知晓他大概是真有话想对自己说。
刕鹤春故意走慢了一点。越王果然喊住了他。
刕鹤春忍不住高兴,还以为可以冰释前嫌了。他们虽然不是亲兄弟,却也是情如兄弟,他也是不愿意跟越王断开交情的。
谁知道越王却支支吾吾的道:“听闻——听闻你家夫人在买闽南的地?”
刕鹤春深呼吸一口。他从不知晓,两人再次搭上话竟然是这一句。
他耐着性子,“是,是在买闽南的地——”
越王欲言又止,“买地是去种茶?”
刕鹤春:“是!”
越王就舒出一口气,“请你代为引荐。”
刕鹤春顿时气得眼冒金花,但也记起来,越王似乎有个门客叫袁耀的,就是闽南人,如今做了鸿胪寺典客署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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