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sie被杨导和制片人绊住了, 客客气气地聊了几句后,总算脱身。
刚从吃饭的大堂出来,迎面碰上向斐然, 问候一声“向博”。向斐然点点头, 知道她身后还跟着导演制片,为免又被拖进社交劳损里,马不停蹄地走了。
essie想笑,敛着唇角,余光瞥见从暗处走出来的商明宝, 笑意变成了奇怪:“你不是说你在回客栈的路上了吗?”
商明宝胡诌理由:“耳钉掉了,回来找。”
essie不疑, 陪她一块儿走出院子, 说:“那你看到向博了吗?他跟你一个方向出来的。”
“看到了, ”商明宝含糊其辞兼此地无银,“没聊什么。”
“向博好好玩, 怕杨导又拉他啰里八嗦,走得头也不回。”
商明宝神情温柔:“不然怎么会装四年哑巴?”
“节目上看,还以为是那种装得要命的酷哥, 其实还真的只是懒得说话,挺平易近人的。”essie说, “你走得早,刚刚席散时, 他还问我你身体怎么样了。”
商明宝的耳朵往着她话音的方向生长, 面上却无动于衷的样子:“你怎么说?”
essie不是多嘴的人,商明宝让她别声张, 她便没跟任何人说她身体不舒服。被向斐然问到时,essie措手不及。
他问的不是”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而是:“你老板,她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高明的预设陷阱,加上是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一双眼,essie迷迷糊糊的都没想到否认,下意识顺着他答:“好多了,后来就没再吐了。”
答完后才“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向斐然轻描淡写的一声:“看到了。”
“看到了?”商明宝惊吓一声,“怎么看到的?”
essie挠头:“这我哪知道。”
大约是在某处服务站时,她自以为找了个僻静院角,对着有半人高的荒芜杂草吐得有一阵没一阵,并不知道身后有一道身影为她驻足。太阳底下站得那么安静,手中的水瓶为她拧开,但料想她不愿意在这种狼狈情况下与他见面,遂转身走掉。
在满桌举杯助兴的间隙中问过情况后,向斐然交代essie:“有什么事找制片,别自己扛。”
essie:“好。”
心想,他关心我工作,照顾我难题?难道我是他的style?
向斐然:“如果你老板让你自己扛,别听她的。”
essie:“嗯。”
下一步是不是该加微信了?呵,男人。
哪知向斐然说完,抄起火机叼上烟,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来斐然哥哥主动找essie问过她。商明宝不敢擅作主张认为这意味着什么,或是什么他对她余情深浓的证据,心里只有一道喃喃的声音:原来向斐然不讨厌她。他没有厌恶她。
到了客栈梳洗上床,听着林涛一夜安眠。
翌日,队伍清晨七点多便整装出发了。
由村后小路进山,两个向导一个领衔一个压队,除此之外是当地植物园的两名顾问、摄制组的摄影灯光及后勤。
向斐然一路都和导演组及顾问走在队伍前列,商明宝和essie落在最后,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只有路蜿蜒转角时,她才透过折角望到上坡的他。
官方项目的出境,衣着不能太随意,速干裤上配的是美式衬衫,有宽松的放量,勾勒出清隽身形,黑色麦克风被妥帖地别在衣领上。
商明宝模糊地想,你们应该让他穿冲锋衣、戴半指手套,既专业又酷。又想,不行,那得把他热死了。
雨林内部,奇诡、绚丽、潮热,空气似乎是不流通的。
商明宝自己身上挂着长焦和广角镜,百微则交给了essie。在拍完一株自半空垂下的淡色妖精兰后,傅钰与她们站在了一起,问:“什么感觉?”
商明宝回头看她,傅钰笑了一笑:“雨林,你们应该是第一次来?”
商明宝仰头目视着。由常雨乔木群落组成的四周密不透风,墨绿色的树干上无法看到树干本色,无不被攀援附生着天南星科的藤蔓、巢蕨,盛开着一丛一丛的绮丽兰花,这些植物遒劲紧密,本该是含氧量很高的景象,却让人觉得难以喘气。
花烛属、凤梨属及兰属的巨大叶片与绚丽花卉组成奇景,过于饱满也过于巨大,以至于诡异冰冷之感超过了美丽。
她回答:“杀气腾腾,植物像蟒蛇。”
傅钰微怔,被她的回答意外道:“我没想到。”
续道:“这是一个等级森严弱肉强食的地方,物竞勃发的另一面,是植物为了争夺生存资源的厮杀。像这样被称作空中花园的雨林奇观,收容着九百一十三属,两万多种的植物。为了生存竞争,高原冻土上的种子可以蛰伏三个冬季只为暖春,但在这里却不能等,种子掉下后如果没有迅速萌芽,就会失去先机。”
她笑道:“待会儿要拍摄的林窗也是这样。巨木死掉,让出位置,在附近的植物便争分夺秒地享受阳光、发展根系、挤占土壤,谁先挺拔起来了,拔得头筹,谁就能独享这一片的阳光。”
抵达拍摄点后,向斐然配合拍摄,其余人便在一旁自行活动,有拍摄素材的,有采集植物的,也有抱臂闲聊的。
林子里的路极难走,树木强劲的板根凸起在地表,错综复杂的根系被掩藏在青苔、腐植层和低矮灌木草本植物下,摔跤实在是太正常了。
商明宝被板根绊到,整个人往前一扑,两膝着地,手掌被擦出红印子。
雨林里的静,是一种酝酿着危机、吞没一切活物的沉闷之静,她摔得这么狠,却只有腐叶扑簌声,连个响都没惊出——除了essie的一声“啊”。
essie扶她起来,忙拆出湿巾擦她手。商明宝随便擦了一擦,第一时间检查相机镜头,并不知道隔着层叠林木的拍摄现场,向斐然的声音停顿一瞬。
镜头里,他的走神显而易见。导演喊了卡。
“忘词了,抱歉。”向斐然淡淡地说,“重开一条。”
等待摄影机的空隙中,目光将现场环视一圈,不动声色地问一名顾问:“我记得这附近有两条兽道?”
这件事还是前天初见时,本地植物所的顾问给他看红外相机时提到的。
前一阵子台风光顾,不少乔木被连根拔起,露出了林窗,他们目前所停留的这棵巨型多花紫薇,被定为林窗现象的讲解现场。顾问可惜于这场台风破坏了他们追踪了两年的兽道,安置在此的红外相机也遭毁,不知附近走兽下落。
顾问应了一声,惠雯是个心细的,已经在清点人数,“哎呀,小宝老师和essie说是拍刚刚那株蝎尾蕉,怎么这么久没回来?”
不等向斐然再提醒,她叫上一个男生,返回去找商明宝。
商明宝果然还在蝎尾蕉那儿,并未自行离队。惠雯松了一口气,也没留意到她浅色速干裤膝盖上的两处脏色。
“你们拍完了吗?”essie问,“这么快?”
“没,向博提醒说这里有两条兽道。”惠雯笑道,“真亏他记性好,那晚上过了能有二十台红外相机呢。”
“什么兽道?”essie不明。
“食肉动物走出来的小路。”
这里的静和闷够人不安的了,一想到林后或许还有双冰冷的眼在伺机,essie毛骨悚然,汗毛都竖了起来。
惠雯摆手:“没事儿,我们人多,动物怕我们还差不多,你们别离开太远就成。”
话虽是这么说,但吃过午饭后,在翠绿平缓如死水般的河道中看到森蚺游过时,全体人员还是足足沉默了半分钟。
essie小声问:“你见过这——么——粗的蟒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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