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闻鹊笑道:“难为公主还记得,当时年轻气盛不懂事,差点将兔子给杀了。”

公主:“谢谢你的兔子,一路伴我解闷,后来我还将它带到柔然王庭养着。”

刘复忍不住好奇插话:“野兔子高寿的能活十几年,它难道还活着?”

公主面色淡淡:“原是活着,一个月前,被敕弥杀了。”

刘复知道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时候就应该闭嘴了,但他又忍不住好奇:“敕弥又是谁?”

竟敢杀公主的兔子?

他对柔然知之甚少,有什么就问什么。

边上几人都露出古怪神色,连李闻鹊也忍不住了,给他解释起来。

“敕弥原是柔然的俟力发,也是大利可汗的叔叔,大利可汗没有子嗣,他去世后,可汗之位久争不下,敕弥正是其中强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柔然虽是游牧民族,不像中原王朝那样建立稳定的中央地方体制,但也有自己固定的官职,俟力发相当于大将军,掌有一定军权,该职位需由柔然王族来担任,天然对可汗人选具有关键性作用。

公主是大利可汗的遗孀,可汗死时,她并未诞育子女,下一任可汗就只能从柔然皇族近支里挑选,柔然没有完善的汗位继承制度,这种时候无非就是看谁的拳头大。

大利可汗死后不久,柔然就出现两汗并立的局面,其中一位可汗,正是敕弥。

李闻鹊说完,刘复才发现,自己之前光顾着感叹公主年轻守寡,塞外苦寒,却忘记了,除了这些儿女情之外,还有更为重要的,那就是从公主的丈夫大利可汗死了之后,到朝廷出兵消灭西柔然,中间这段时间,公主是如何度过的?

柔然的争权夺利,只会比中原还要更赤裸裸,更腥风血雨。

只怕那个敕弥,当时要杀的,不是公主的兔子,而是公主本人。

又或者,他想通过兔子的死,来威胁震慑公主。

那样的日子,光凭想象,就能猜到何等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作为正使,这些事情刘复本该在出京前就了解清楚,结果等见到公主才问出那样失礼的话。

刘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忍不住摸摸鼻子,眼睛左右瞟几下,寻思赶紧说点什么找补。

李闻鹊:“这两位,是汝阳侯刘复,与大理寺少卿陆惟,他们二位奉陛下之命前来接公主回京。”

刘复忙道:“下臣方才无知无礼,还请公主恕罪!”

陆惟也上前见礼。

公主冲他们颔首一笑,这笑容让刘复更愧疚了。

都怪自己,公主还未入城,就要被迫回忆不愉快的旧事。

思及此,他脱口而出:“殿下,您别看这永平城边陲之地,其实也颇为繁华,等您入城之后,若想四处逛逛,我可以带路,这两日我都摸熟了!”

永平城,正是张掖郡的郡治。

公主莞尔:“好啊,多谢汝阳侯。”

刘复更来劲了:“公主甭客气,要说国家大事我可能不行,论吃喝玩乐,我就没有不在行的!”

眼看他还要扯淡,李闻鹊听不下去了。

“天冷风大,还请殿下先回车上,容我护送殿下入城安歇。”

“那就有劳李都护了。”

一名侍婢扶着公主上车,另一人则在公主身后帮忙捧起裙摆。

刘复眼尖,发现公主裙摆上的衣料图案,已经被磨起微微毛边了,原本的喜鹊登枝变得模糊,只能隐隐看出花枝轮廓,再仔细看,裙摆被风吹起的内衬,好像还有缝补痕迹。

“侯爷,非礼勿视。”李闻鹊压着声音的提醒飘入他耳朵。

刘复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不是登徒子,但说出实话,未免会让公主难堪。

他只好选择沉默。

车队重新启程。

李闻鹊为首,刘复与陆惟并行其后。

刘复忍不住跟陆惟小声絮叨起自己刚才的发现,唏嘘道:“看来公主在柔然过得很不好啊!”

陆惟道:“朝廷每年都有赏赐发往柔然王庭,其中也有指名赏给公主的绫罗绸缎。”

刘复:“朝廷攻打柔然之后,赏赐就断了吧?”

陆惟:“战火切断通路,最近才刚刚恢复。”

刘复:“那就怪不得了,我看公主身边的侍女也都穿着旧衣,这样的场合,若能光鲜露面,谁会愿意这样窘迫?公主只怕这些年在柔然勉力维持,还要照顾左右,日子也不好过。”

陆惟看了他一眼。

刘复不满:“你这什么表情,我说的难道不对么?”

陆惟:“你对公主这样关切,若公主误会了,回京禀明圣上,让你尚主,你是从,还是不从?”

刘复:?

他竟然把之前担惊受怕的事情忘了?!

刘复瞬间哑巴。

看来他对公主的同情还没凌驾在被公主看中的阴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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