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好饱,真是幸福啊~”

泷川双手抚摸着自己鼓起来的肚子,躺在客厅的地板上,脸上露出幸福的神色。

清水悠二开始收拾被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

“那个,我可以帮忙的。”

泷川举起右手,表示想要帮忙,脑子控制着身体想要动起来,但身体毫无反应,表示并不想起来,只想咸鱼躺。

清水悠二回了一句‘不用’,起身将盘子放到水池里泡着,从柜子里拿出小药箱,拿着药片和热水放到矮木桌上。

“将感冒药给吃了。”

清水悠二叮嘱了一句。

“好~”

泷川绚香还是举起手,懒懒地回了一句,表示收到了。然后艰难地翻了一个身,四肢着地爬到矮木桌前,倒了两片药在手心,一把塞进嘴里,表情瞬间变得悲苦起来,赶忙喝了一口热水将药片送到自己胃里面去,吐了吐舌头,一副愁苦要命的样子,再次双手捧着水杯抿了几口热水,希冀消解口中的苦味。

她讨厌苦的东西,她觉得这具身体所遭受的事情已经够苦了,还是甜甜的食物能够治愈她的内心。

“啊,好苦~”

泷川吐出粉嫩的舌头,用手给舌头扇着风,好像这样可以将舌头上残留的苦味给扇去似的。

“看起来还是蛮精神的,那么,直接进入正题吧。告诉我你父母电话,让你父母过来接你回去。”

清水悠二看着泷川,看门见山地说道。

听到清水悠二的话,泷川给舌头扇风的动作戛然而止,僵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咔咔地像个机器人似地转过头看着清水悠二。

“啊,头好疼,好像感冒又严重了呢~”

泷川双手抱着头,嘴里棒读地说道,一边做作的表现出很痛苦的样子,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去瞄清水悠二的反应。

“那就没办法了……”

清水悠二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朝玄关走去。

“嗯?”

泷川停下了做作的表现,有点疑惑地看着清水悠二。

这是蒙骗成功了吗?

只见清水悠二很快就回来了,重新盘坐在矮木桌前,跟先前相比,手里多了一个老式翻盖手机。

刚刚是去玄关鞋柜上拿手机去了。

清水悠二也不说话,直接用大拇指顶开翻盖,开始拨号。

泷川见清水悠二拿手机过来的时候就感觉不妙,当听到拨号的声音时,脸色瞬间变了。

这个熟悉的按键音是——110!

“不要!”

泷川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在清水悠二摁下通话键之前,从矮木桌上越过去,双手抱住了清水悠二的手腕,脸色慌乱,眼神恳求地看着清水悠二。

清水悠二见泷川整个人趴在矮木桌上,拿着手机的手感受到了一股大力,再一看那慌乱恐惧的眼神,心微微颤动了一下。

好像阿白啊。

清水悠二心里莫名浮现出这样的想法,不由回想起捡到阿白的的场景。

一只被人丢弃的没有生活能力的猫只能蜷缩着身体在路边发出恳求可怜的声音希冀有人能够收养,睁大恐惧的双眼害怕一旦闭上就再也睁不开来。

那天阿白看着他的眼神也大抵是这样的吧。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默念了一句‘真是麻烦’,清水悠二伸出左手拿过右手上的手机,合上翻盖,放置在身侧,看向泷川示意放开抱住自己手腕的手。

泷川松开双手,眼神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地上的翻盖手机,然后从矮木桌上下去,笔直地跪坐着,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清水悠二右手成拳撑着自己的脸颊,左手食指敲了敲桌子,看了一眼泷川。

“说吧,你最少有三句话要说。”

你的家庭住址;你父母的电话;以及,‘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清水悠二开始等待着泷川的回答。

泷川顿了一会,在身前绞了绞手指,然后才缓缓开口。

“这是发生在这具身体5岁之前的事……”

泷川缓缓开口。

不过说出的话语却令清水悠二一愣。

嗯?你这要讲长篇故事的节奏是什么情况?

我不想听你这问题少女或真或假的悲惨遭遇啊。

在清水悠二纠结要不要开口打断她的时候,故事已经慢慢从泷川的嘴中开始倾诉开来。

“这具身体的父亲出轨了,在5岁的时候……”

清水悠二张了一下嘴,大脑宕机了一瞬,下意识想说句话来安慰一下对方的,但一时没想到什么安慰的话,只好又闭上嘴,反应过来后又在想‘真的假的?’不过已经错过了询问的时机,只好安静地听着泷川讲述她悲惨的故事。

故事始于泷川绚香5岁那年,在房间里熟睡的她醒了,溜下床光着脚丫啪嗒啪嗒地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揉着惺忪的睡眼喊着妈妈。

不过妈妈好像不在,可能出去了吧。

小孩子的耳朵是灵敏的,她听到二楼房间里传来了一些淅淅索索的声音,孩子也总是单纯可爱的,单纯地以为妈妈在楼上。

于是迈着小短腿登上楼梯,在二楼寻着声响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是一个房间。

是爸爸工作的书房。

门没关,留有一条缝隙,里面有点黑,那条黑黑的缝隙里传来刚刚听到的淅淅索索声。

不过,声音已经变了,泷川绚香推开门,光线从缝隙里侵入进去,然后她看到了一生都挥抹不去的阴影画面。

那时小小的她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爸爸,你在干什么?

是什么好玩的游戏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响起在书房里,令男人顿时僵住,眼中一瞬间闪过惶恐的神色,一副做坏事被发现的慌张样子。

孩子懵懂无知地问道,不过没有等来回答,于是只好再问了一遍。

男人的脸像是变戏法一样变换成了另一张笑脸,笑嘻嘻地哄骗自己的女儿是在玩有趣的游戏,并假笑着说要不要玩游戏?

捉迷藏的游戏。

男人捉,女孩藏。

女孩高兴坏了,这是第一次男人有时间陪她玩游戏,平时都是嘴里说着‘工作忙’,‘身体累’,‘没时间’之类的话语的。

女孩高高兴兴地去藏了起来。

就藏在旁边爸爸妈妈卧室里的衣柜了。

她觉得这是个很厉害的藏身地点,爸爸一定找不到她。

也确实没有找到她,她藏了一天直到妈妈打开柜子问为什么躲在柜子里睡觉时男人都没有找到她。

女孩说在和爸爸玩游戏。

妈妈问什么游戏?

女孩将自己见到的画面用自己熟知的最简单的单词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妈妈,期间碰到不能用自己这个年龄段所理解的行为,就用动作手势比划出来。

描绘完还天真地问爸爸是不是也和妈妈一起玩刚刚的游戏,却没有看到妈妈已经铁青的脸色。

爸爸的事情暴露了。

当天妈妈就气愤地和爸爸大吵了一架。

吵架的内容超出了当时泷川绚香的理解范围,但从声势上就觉得吵得激烈,吵得唾沫横飞,吵得撕心裂肺。

女孩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吵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因为爸爸没有跟妈妈玩游戏吗?

小小的年纪并不是很懂大人的世界。

女孩于是开始哭泣,希冀用哭泣来阻止爸爸和妈妈的吵架。

哭!哭什么哭,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家伙!

哭泣并没有带来和解,倒像是火上浇油一般,男人将怒火撒向了女孩。

女孩哭得更大声了,这次是委屈,她尚未经历世事的脑袋理解不了这其中发生的因果缘由。

如空白纸张一样的心灵可以清晰明了地感受到来自名为【父亲】的男人的怒火,但不明白怒火的缘由。

她不明白,只感觉委屈,很委屈。

她做错了什么嘛?

她将头转向名为【妈妈】的女人,不过女人并没有看到她的目光,只是一个劲地在怒骂着男人,宣泄着被背叛的怒火。

女人咬牙切齿,歇斯底里地疯狂地咒骂着男人。

男人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再一次开始对骂起来,将女孩丢在一边。

女孩感觉他们骂了很久很久,而她就只能在旁边无力地看着。

或许是骂得累了,也或许是将两人几十年积累的感情都骂完了吧。

男人最终提着行李箱离开了这个家。

来一个眼不见为净,在外面继续着自己的潇洒生活。

从始至终男人都没有过一句道歉,仿佛理所当然一样,或许是有悔恨的,悔恨自己被发现了罢了。

而女人也像老了十几岁一样神情疲惫。

故事好像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也确实结束了,男人和女人的故事到此结束了。

但女孩悲惨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男人不在了,女人就仿佛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开始变得多疑,敏感,喜怒无常。

有时候会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整个情况开始加重。

时不时地会对空气大喊大骂。

而女孩的噩梦也悄然开始了。

不知从何时起,女孩开始遭到女人的谩骂,有时候吃饭这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能因为你先伸出了左手就招致责骂。

无来由,无缘故,全凭心情好坏。

好的时候将你抱在怀里痛哭流涕说不是这样的,我不该打骂你的,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好嘛?

坏的时候眼神阴冷,像是一条毒蛇一样吐着蛇信子,嘴里吐露着比蛇毒还毒的话语。

再进一步,连好的时候都没有了,隔三差五地就会遭受到一顿谩骂。

骂着为什么要醒来,骂着为什么要去楼上,骂着为什么要去推开门,骂着为什么要告诉我!!!

然后谩骂开始升级,毒打开始来袭。

仿佛一切的过错都是这个女孩造成的,仿佛女孩才是造成这场事件的元凶。

有一次女孩差点被女人活活打死,幸而女孩还有个关心她的哥哥。

某一天,她的哥哥因为担心她,从公司里早退了,回到家便看到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女孩。

幸好这次心血来潮的早退救了女孩一命,否则,这个世界应该没有泷川绚香这个人了。

哥哥将女孩送到了医院,并深刻地意识到女孩不应该待在这家里了。

于是在外面租了另外的房给女孩住。

但是,女人好像在女孩身上装了定位器一样,总是很够找到女孩的藏身所。

就好像小时候女孩跟女人玩捉迷藏总是能被女人找到一样。

哥哥没有办法,他继承了父亲的公司,人是需要生活的,他不可能整天都陪在女孩身边。

而且哥哥也忤逆不了女人的意志。

女人毕竟是哥哥的母亲。

但哥哥不知道的是,女孩从被女人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内心深处某些东西已经悄然开始改变了,一些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开始从意识的冰山深处泉涌而出,女孩想要得到保护,想要一个可以逃避的场所,现实里不行,那么就逃往心灵深处,于是一个新的里人格诞生了。

她的名字叫泷川!

女孩的身体成为了泷川绚香和泷川两个人格的载体,泷川是泷川,泷川绚香是泷川绚香,泷川为保护泷川绚香而存在。

在某个夜晚哥哥决定帮助女孩逃离了这座城市,给了女孩联络用的手机和一些现金。

泷川绚香是想要逃离的,但这十多年的毒打让她变得怯弱自闭,胆小无助,她是没有这个胆量接受这样的计划的,但泷川有,从决定逃离的瞬间泷川开始掌管了这具身体。

泷川听了哥哥的话,但又没完全听哥哥的话。

泷川想要保护泷川绚香,不想让泷川绚香再跟那个名为【母亲】实为【恶魔】的女人有任何关系。泷川绚香对那个家庭有着深深地恐惧,那种不仅仅源自于身体上的疼痛,更有来自心灵上无法治愈的痛楚。

于是泷川将哥哥给的联络用的手机丢进了垃圾桶里,带着身上仅有的现金开始了自己的流浪生活。

流浪,流浪,一直走,一直走。

渴望流浪到所有人都不认识自己的地方,希望走到这个世界的尽头,走到一个没有那个女人的地方。

风餐露宿是痛苦的,身上的现金也总有用完的一天,于是开始变卖身上的东西,生活也开始没有了保障,一天三餐变成了一天一餐,然后开始变成几天一餐,从米饭变成面包,从面包变成凉爽的微风。

泷川绚香茫无边际地游荡在人群里,卑微的内心里祈求有上帝来拯救她。

上帝或许很难寻找,但人遍地都是。

一名模样清秀的上班族邀请她到家里坐坐,说他房间还蛮大的,食物也有,内心敏感的她觉得不好,但,

饥饿使人疯狂!

上班族伸出了手,泷川绚香并没有拒绝,饥饿也不允许她拒绝。

泷川绚香在上班族家里待了几天,有吃有睡,或许这就是天堂应该有的样子吧。

但是呢,凡是总离不开一个但是。

但是这不是天堂,这是人间,比地狱更恐怖的人间,有着比恶魔更加难以揣测的复杂人性。

某天,已经饥渴难耐欲念焚烧的上班族在一个晚上开始要求泷川绚香进行回报。

泷川绚香内心是拒绝的,但被母亲谩骂毒打了十几年的她内心已经怯弱不堪了,加上食物的诱惑,床的柔软,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可以拒绝的呢。

只不过付出自己厌恶的身体罢了。

或许我的人生就应该是这样子的呢,算是惩罚吧。

泷川绚香是这样想的,她眼神无光,她将自己的身体当作祭品准备献给人间的恶魔。

但泷川不是这样想的,泷川就是为了保护泷川绚香而存在的,当泷川绚香放弃抵抗的时候,沉睡在冰山之下的泷川苏醒了。

在上班族快要接近的时候,泷川直接一拳打在对方眼睛上,然后双脚用力一蹬,将对方蹬了一个趔趄,趁这间隙,泷川成功逃离了出去。

虽说免受了侵犯,但生活也再次回到了颠沛流离,不过她只能再次逃离,逃离。

有时候她感觉这世界这么大,竟然好像没有自己容身的地方,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排斥她,好像自己整个人生都没有哪怕一丝一豪的意义。

她想到了死亡,但她又害怕死亡。

因为死亡是陌生的。

她想活下去。

饥饿再次袭来,身体没有力气再次支撑她逃离了。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身无分文,饥肠辘辘发着高烧的她蜷缩在路灯下躲雨。

那个时候她有预感,预感到她好像终于可以解脱了,终于走到了这个世界的尽头。

不过,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总是莫名其妙又恰如其分,正如在那个美丽黄昏遇到了那只猫,而在这个偏僻路灯下又遇见了你。

那个晚上,昏倒的她遇到了清水悠二,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清水悠二找到了她。

迷糊的她以为自己见到了上帝,结果却是被人硬生生地拽在了人间。

不知道这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悲伤。

这就是迄今为止女孩的故事。

泷川缓慢又清晰地将这个故事从自己嘴里讲述出来,话语平淡,声音毫无波澜,好像是不知从哪听来的别人家的故事一样。

真的假的?!

这是清水悠二听完泷川讲述完自己身世后大脑作出的第一反应。

说实话,清水悠二下意识是有点不相信女孩说的话的,或许父母吵架这点是真的,母亲骂了她也是真的,但有可能是泷川夸大了其中的成分,毕竟正在青春期的孩子总是有很多烦恼和很多奇思妙想的,可能因为一点芝麻大小的事情而上纲上线。

但转念又一想,一般青春期的孩子会夸大到将自己的父亲说到出轨,将自己的母亲编排到这样的地步吗?

唉,头有点疼,果然青春期的孩子什么的最麻烦了。

“嗯,这故事很悲惨。”

清水悠二揉了揉有点发胀的脑袋,深深地看了一眼泷川,好像要将她看透一样,沉吟了一下,只得这样评价道。

“喵~”

小鱼干好吃喵~

不知何时,阿白已经享受完它的小鱼干缩在清水悠二的怀里去了,听到清水悠二的话语,也跟着叫了一声,猫眼中有着莹润的光泽闪过。

被芥末小鱼干的味道冲的。

“这是真的!”

泷川抬起头,看着清水悠二,急切地说道。

“我也没说是假的。”

清水悠二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先按照最坏的情况打算吧,如果是假的,那还好;如果是真的话,就很麻烦了,唉……

而且,人格分裂?怎么听起来有点奇幻呢?

瞬息间,清水悠二就在心里做出了决定,先以相信泷川说的为主。当然,清水悠二希望泷川说的是假话。

“啊,那,那是什么意思?”

泷川有点不能理解。

“在外面流浪多久了?”

清水悠二没有回答,反而开始盘问起泷川。

“半年多了。”

“几岁?”

“16了。”

“多高?”

“嗯……大概160左右吧,没量过。”

“什么血型?”

“B型血。”

“你哥哥电话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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