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位类似于激进分子的新友人无所不谈地说到每一个问题焦点时都会表达出各自的观点与认知,也没把娅琴当外人,她听得也很认真,有时也把伯力发生变化的过程分享给他们。谈到国民党成建制的大批军人投诚于共产党和对待被俘人员的话题时,她便向性格最为强硬的那位先生请教道:“他们会不会遭受虐待?还是被放逐?”她听到过的传言说,有许多士兵在战场上被俘或投降后还是挨了枪子,她在为大弟弟焦虑。

对方气鼓鼓的抿了抿嘴唇没有吱声,坐在上铺的另一位却和颜悦色地替他做了回答:“我们共产党人向来是优待俘虏的,只要真诚悔过、不再与人民为敌的,都可以成为我们的兄弟。”那位书生模样的人问起了娅琴:“你怎么问起了这个?”娅琴的反应真叫一个快:“是这样的,在我们工厂里就有好几位的亲人或孩子都是为了能吃口饱饭才去扛枪打仗的,如果不受虐待,回去也好让他们去找组织想想办法,劝他们迷途知返,为将来留条出路。”“真不愧是生活在布尔什维克的国度里,如此高的觉悟令我等敬佩!”在他的赞美声下,四、五双大手争先恐后的伸向了她,她在与大家握手的同时也警醒地告诫着自己:‘回去一定要与刘专员取得联系’。

回返途中能遇上了这么一大帮爱说话的热心人士,去时的那种寂寞难耐也就演变成了豁达飞扬的开朗,与这些年龄相差无几的人在一起似乎就有着说不完的话。第二天,他们又从蒙古帝国的成吉思汗说到了毛泽东率领红军长征的伟大壮举。说着说着,又从飞驰于茫茫林海轮毂下这片广袤无垠的黑土地说到了大清国的昏庸无道,说到这里,就有和事老前来规避了:“这些都是老祖宗留下的烂事儿,现如今提它也没什么意义啦。”沉默的时间不长,又引出了苏联红军在东北地区所作所为的话题:“是啊,他们做的确实过分了点。”“何止是过分了点,是太过分了,黑龙江有许多地方的村落名称都被他们标成了俄文。”“他们倒是雪耻了日本人,又让我们的兄弟姐妹遭了殃。”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到这些不愉快难免就会出现一些过于激动的情绪,道出一些不利于小范围的安定话来。

或许是嫌他们说话的声音过大,亦或是听不惯这样的声音,隔层木板铺位的两名俄罗斯青年走了过来,敲开门就不干不净的指着大家说:“一帮穷要饭的也佩在这里喝三幺五的,总有一天会把你们一个个从这里赶出去。”“再这么嚷嚷都给我小心点。”娅琴的两道柳叶眉顷刻便聚在了一起,虽然这两人说出的脏话华人没能完全明白过来,但是恶意相向的表情无疑说明了来者不善。

“咋滴啦,这是?”“谁又没惹你们,咋还急红眼啦?”你一来他一去,两种语言混合在一起的口水战不可避免就这么爆发了,瞬间便升级到了快要动手的地步,也不知娅琴这时哪里来的勇气,只见她一下子挤到了双方的中间用娇小的身体隔开了他们并且用纯正的俄语不卑不亢的说道:“不同的信仰代表不了不同的贵贱,你们没有理由粗暴对待来到这里寻求帮助的人,如果你们还要继续的话就冲我来好了。”这一番话显然一时弄懵了滋事者,嚣张减半的大块头片刻又做着欲将她拨拉到一边的姿势对她吼道:“希望你立即从这里走开,这里没有女人什么事!”娅琴毫不示弱,用并不忌讳的狡理回敬道:“你别忘了,在伟大的卫国战争期间斯大林同志都没有说过让女人走开的话!”

过道上,聚拢而来的华人眼里原本存有和善正在变味,一些俄国人也做出了不袒护任何一方的个性,恰在这时,一位年长的俄国人伸长手臂拍了拍怒发冲冠的两位青年,示意他俩往退后,随后的一长串话语说的两位用不服气的眼光瞪了对方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包厢。等到列车长匆匆赶过来时,这里已经恢复如常。

归心似箭的赵娅琴在黄昏笼罩下的嘈杂人群中告别了心情愉悦的新朋友,急匆匆就往家里赶。

屋里的争吵声让她的脚步停滞不前,她不相信这样的声音会是从她的家中传出来的。“妈妈回来了”阿廖莎看见了她。

波黑跟在妈妈的身后也跑了过来,娅琴递出手中提着的物品爱不能言地抱起小孙子就在他的小脸蛋上来那么一口后就问:“想奶奶了吧?”小波黑心疼人的连连点头,还捧着奶奶的脸对着她的嘴重重的亲上了一口。

停止争吵的两口子陪笑的脸上堆满了尴尬:“这么快就回来啦”奥格莎还是一点也不会隐藏。

戈里加牵着莎白凑近亲家说:“这不怨她,是我多说了几句惹恼了她。”娅琴放下波黑,亲了一下正欲向后躲闪的莎白,抬起头来就向奥格莎追问起了她的敏感耳闻:“你们刚才在说谁不配不配的?”俩人这会儿背靠背的都成了哑巴,只有两个小家伙围着母亲争抢着没有见过的那些好玩的东西。

“谁知道母亲现在也爱多管闲事了,”阿廖莎忍不住的替父亲打援说:“就因为奥芙娜姐姐原谅了她的母亲。”“她们都回来了吗?”娅琴的表情变化很大。阿廖莎朝父母努努嘴:“才听他们说的。”

娅琴的心放了下来,她和蔼地反问了奥格莎:“你不是说,以后不再重提那些道听途说的瞎议论吗?”“见到奥芙娜可怜的样子心里有怨说不出,他倒好,说给他听反倒说起我来了。”“就为这个呀?她的女儿能够原谅母亲,重新团聚在一起本身就是件大好事嘛,难怪他说你。”“她就是见不得她以前做的事,”戈里加极为简单的说出了遗留下来的根源——在被窝里疯狂的肆无忌惮和说出那些随时都能让人脸红的话都是她占据着主动——就抖了抖手里的围裙说:“不说了不说了,你姊妹俩都歇着,我这就去做饭。”

娅琴便说:“难得见你俩拌嘴儿,进门那会还以为是我走错门了呢。”奥格莎“唉”了一声,仍未消气的指着桌子上的水壶说:“喝口凉茶吧,路上怪累的”便坐下来继续剥着剩下的新鲜豆米。

娅琴向儿媳询问了学校里的事务后就整理起箱子里的衣物,波黑见了就扔掉手里的拨浪鼓跑到奶奶这里帮起了倒忙。

说来也是奇怪,这一对孪生兄弟在初辫人面时就有了分道扬镳的习性;莎白明显不像波黑那样粘着爸爸和奶奶,快三岁的小哥俩更是表现出了泾渭分明,莎白甚至很少依偎在奶奶的身边,即便是走路走累时,奶奶说要抱他,他也会显露出来极不情愿的表情。

晚上用餐时,莎白坐在外公的怀里,在面对奶奶逗他开心时还是勉强龇了龇嘴算是回应了,很少开口说话,对此也都习以为常了。

兴许是多日不见的原故,波黑今晚却是格外的粘着奶奶非要给他讲故事不可,呵欠连连的娅琴只得带着他躺在床上给他讲着三个小矮人在丛林中的快乐生活,没等把这个故事讲完她便呼呼睡去了,急的小家伙又是摇晃、又是翻眼的,她也没有一点知觉。

第二天,娅琴就去学校看望了舒娜校长,之后她还鼓足勇气踏进了娜塔雅家的家门。

舒娜没有过多问及她探亲的结果,倒是从老花镜里流露出捉摸不定地神情对她说:“二十四小时之前,厂部来人征求我的意见,让我推荐我们这里可以抽调的人员去海参崴参加集中学习,你看,我们应该派谁去比较适合?”“这…,还是由校长您定夺才是呀。”“不过…,”校长的沙哑声音没有停歇多久又补充说:“他们还提出需要一名会说中文的。”“这不是……?”“我想也是!虽然暂时还没定下,我想,你现在就可以考虑了。凭心而论,我是极不情愿让你离开我这里。”她平时说话也是这样,从不拖泥带水。娅琴站了起来,她毫无二致地问道:“校长,您是不是已经做出了安排?”舒娜轻点手指示意她坐下,然后就说:“虽然未定,也在意想中的。”“派我去那儿学习能起到多大作用。”“千万不能这么说,忘了‘天生我才必有用’的这句谚语了?何况我早就说过你是个幸运的女人,要珍惜这次的机会,不要轻易错过它。”“我……”“这我理解。”“我是说,”“你来的正好,”舒娜没容她再往下说就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档案推到她面前说:“替我把这份新生档案交给雅宾斯基,马上就要下课了。”“好的,我这就去。”“谢谢!别忘了你的假期。”娅琴看着这位工作严谨而又慈祥的校长笑了:“在您的眼里我总是个随意惯了的。”舒娜露出笑容向她挥了挥手。

行过礼后的娅琴退出了办公室,她在过道的最后末端无意间通过窗棱的折射扫到了校长将老花镜丢弃在桌面上的瞬间。

雅宾斯基见到赵娅琴时没有多说什么,简短的寒暄道别之后娅琴便想到了奥芙娜妹妹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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