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孩子们给他带来这么好的消息令他兴奋是在情理之间,而到了晚上,他的情绪就出现了巨大的反差,一个人傻不拉几的靠在床头上一言不发的愁眉苦脸着。
阿芳给他泡了杯浓茶水放在他的身边都没有改变他的状态,看着他那张阴气沉沉的脸,阿芳还是不忍心地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眼见着愿望就快要实现了,你怎么反到是愁眉苦脸起来了?
张强没有一点精神的样子随手端起茶杯想说又不想的,停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现在他们仍然没有放过叶列维斯基,换了个警长也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帮助,他们很快就会把我们撵出这里的。”说完,他还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阿芳听了这些越发觉得他的自信心正走向溃败,一点也没了那年在杭州时的担当血气,便心火涌动的追问道:“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吗?难道你以为官员们会为你去着想吗?”
他放下了手中一口没喝的茶杯,没有丝毫勇气敢正面对着她应道:“是的,不是…如果是那样,还不是我亲手所杀。”
阿芳不安的臆想得到了膨胀,她不想再问下去了,她又一次端起茶杯送到了他的手上极力的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说:“不要再想那些没用的啦,你怎么可能……,如果你觉得累了就先休息吧,我去和娅娅说会话。”
两人最后的谈话被刚刚准备敲门进去说说话的娅琴听的明明白白,她收敛了挂在脸上的笑靥,无力的垂下了手臂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这里,细长的柳叶眉在小小年纪的额头上挤成了一条线。
米哈伊反背着双手,表情凝重的在房间里来回缓慢的走动着,皮靴底下间隔发出的咚咚声响助推着他有条有理的反思着刚刚结束不久的那个乌烟瘴气、令人作呕的会议:他的反战言论和更改这次审判贵族罪犯方式的建议均遭到了绝大多数人的嘲笑,甚至说他是个懦夫、教出来的士官们只会在纸上谈兵,这让他憋了一肚子窝囊气,不由得大声的警告说:“如果不取消这次公开的行为就会给今后留下可怕的灾难!”现在回想到近一时期不断出现的不符合常理的现象以及被一种不安氛围所笼罩下的伯力府时,他言不由衷的说了句:“天要变了,谁也阻拦不了。”之所以能在他的口里冒出这种沮丧的话,正是他把贵族利益至上、无休止的战争和疯子才能做出的行为混合在了一起才促使他产生了这样一个偏颇联想,这也是恒定不变的规律。
他扣上了大衣上的纽扣,随手从衣帽架上取下了毛茸茸厚实的直筒帽准备戴上出门,帽子上银白色大徽章的边角可能触碰到了手指,他停止了穿戴动作像看新鲜物品一样对它端详了好一会又将它挂回衣帽钩上回到了桌前,拿起了那个小铃铛揺了几下,同时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大钥匙放在桌面上对闻声而来副官说:“如果十九日教堂如期举行民众大会的话,你就把它扔给那个张姓华人。”他不想在他的下属面前提起审判前任警长的任何字眼。
副官伊万慢慢地向他伸出了五个手指问道:“这个?”米哈伊对他摇了摇头说:“让它见鬼去吧,如今对华人的进入又完全敞开了,在这个节点上我们不能再被利用。”“是!”副官似有所悟地向他行了个礼后拿起钥匙再次追加了一句:“请问还有什么吩咐?”
米哈伊掏出怀表看了看一反常规的说:“走,和我一起喝几杯去。”伊万出现了耐人寻味的表情变化:‘跟随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把话说的如此随意’他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上司移动着自己的身体说:“遵命!”心里却想着今天一定会是一个快乐的日子,他迫切的想知道上司还会有什么更好的癖好。
张强一家三口随着周围的熟悉面孔一同朝着圣母玛利亚大教堂走去。此时的天气寒风瑟瑟,房屋的边缘、树木以及花坛的栅栏上都包裹着晶莹剔透的冰凌,尽管是这样,上午十点不到在这个平时较为严肃地大厅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不同类型的人了:有工人,有农民,还有绅士和富豪,从他们的穿戴上一眼望去便可以一目了然,每个人的说话方式和表情更可以说明一切。
大多数的人们都是从迅速传播的口风里得到消息而涌向这里的,如果不是那些新告示和比平时多了许多的警察,估计各种各样的猜测还会更多,因为以这样的方式在教堂里举行公审这个不大的城市里还是第一次出现,同样,在这个国家出现这样的现象也是第一次发生。人们一团团集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着以前并没有说他是该死的家伙将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包括家庭妇女。
过不了一会,只要有一人抬起头来,所有的人就会跟着将头抬起,朝着摆放燃烧的蜡台上方金碧辉煌的玛利亚画像方向伸伸脑袋,谁也不清楚自己的心里究竟是在为谁而焦虑。
有几位衣着讲究的绅士们站在离平时神父做弥撒时所站立的方台右侧冷静的扫视着不断涌进的人群,他们关心的是这些人在见到曾经受到过沙皇嘉奖的人而今受到处罚以后的表现,就是为了想弄清从圣彼得堡那边吹来的未知风声。然而,有一点他们则是和张强想到了一块儿,那就是在焦急等待的同时也在搜寻着同一个人,——新任警长米哈伊的身影——他今天并没有出现在现场。
半点的钟声刚刚停息,身穿黑色长袍、头戴绣有十字标志的超长白色披肩帽,帽耳的下端均绣有精美黄金色图案的神父从幕台走入方形的大红栅栏内,紧随在他身后就是带着白色假发身披黑色披风的大法官,以及四位上了岁数的文武官员。
斯坦洛夫神父的手里如以往一样拿着一本圣经书,在他平举起右臂说完‘上天的孩子们’时,偌大的厅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他破例的说:“我曾经对你们说过,一切邪恶的信徒,包括隐藏于我们体内的蠕虫,我们终会将它奉出,交由万能的主去驯服它们;他们的外表与我们非常相似,能知善和恶,可如今又把手伸向了伊甸园里的果实,那么他只有被赶回到森林的边缘,去守护着那片茂密的果园;我们都在为主服务,我们终将会洗刷净自身的罪恶。”
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平扫了大厅内没有空隙的人头以后,缓慢打开了书本接着说:“大家随我咏颂:我愿忠心随主,不以福音为耻,甘愿背负十字架,不日救主再临,迎接我众升天,永远享福乐荣归天家,……我一生要背负主十架。阿门!”
随他一起诵唱的人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回归了安静,神父严肃的面容上有了显着的宽慰。他合上圣经书最后说:“今天这里来了一位等同于守护神的法者,愿你们静静的倾听来者的声音,愿上帝保佑你们,阿门。”随之又缓慢的平移着手臂如同布洒甘露一般慢慢的转过身去离开了这里。法官瓦里奇趁着安静的片刻举起双臂高声说道:“女士们,先生们,正如神父刚才所言,‘凡违律者,我们都要将他们的灵魂予以束缚’,现在我以地方联合政府的名义向不惧寒风来到这里的公民宣读弗拉基米尔-尹弗斯基在这里和雅塔镇时所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行。”下面的人群出现了一丝躁动,后面许多个子不高的人纷纷踮起了脚尖,争相目睹由两名套着白色手套和袖章的军人押上了曾经不可一世被反绑着的尹弗斯基,唯有站在方台边缘的几名绅士纷纷朝两边退让。
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的他,稀疏的头发已经完全花白,老态龙钟的样子难免又带来了一些发自人性一面的唏嘘声,瓦里奇不失时机的抓住了这一点,没有让它蔓延开来就一一举例了他是如何为了一个女人枪杀了霍尔镇孤儿院院长安德烈-尤什卡并且霸占了他的情人,之后又抛弃了她和属于他的女儿以及私吞军粮、蓄谋暴动等等。当他说到他是如何玩弄女性时更是措辞激烈,正义无比,俨然与神的代言者没有太多的区分,因为他不会忘记他让自己的两个女人(斯洛莫娃和娜塔雅)带给自己的羞辱。
他气宇轩昂的抨击道:“我们不能相信,在进步中的俄国还能否容忍这种卑劣行径的人和隐匿于我们中间的、这样丑陋的行为存在?”“不能!”…“不能!”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彻大厅,有人开始向台下的尹弗斯基扔去杂物,往他的身上吐唾液,一位相貌还不算很丑的廋女人指着他厉声的责问:“你这个恶魔,你把你的女儿丢到哪里去了?”另一位可爱的女人紧接着也说:“你亵渎了神灵,就让你的那些鬼把戏见鬼去吧。”“原来你是一个邪恶的化身。”“简直是狗娘养的。”如果不是在这样一个神圣的大厅内受到多名警察的守护,他的老命恐怕就此会留在这里了。
人们对尹弗斯基突然间的愤恨发作的如此之快让他愤愤不平,他躲闪不了向他袭来的杂物与怨恨,浑身上下一片狼藉也没有听进去别人对他的责骂。这时跟随他多年的老兵挤到了他的面前跪了下来说:“头,请您不要恨我,我不说,他们会杀了我的。”
伊弗斯基听到他的声音腮帮上的肌肉一鼔一鼔的,现在也看不出是感动还是怨恨,但他明白,这一切都已无效,只有晦恨自己不该回到这里,然而这一切已是无法挽回。
“所以,”法官继续一本正经的说:“在仁慈主的面前,留他一命,让他去火光冲天的西伯利亚北端,那里的空气会让他自醒悔悟,荣生来世,”娅琴听到‘火光冲天的西伯利亚北端’时浑身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阵颤栗:‘看来托夫叔叔没有走出那片大山’她在这么想。而法官先生也在这个时候停顿了一下,他犀利的目光透过镜片停留在人群中某一个人的身上停止了他不应中断的至上之声足足有两三秒的时长,这就使得人们不约而同的顺着他所盯着的方向寻望过去,那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除了头发和各式各样的帽子就是一张张或是半张大家既熟悉也不熟悉的脸,没有人知道他看到了什么,还是得了什么臆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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