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他仍没有想起自己的真正身份,在记忆碎片执念被满足前,都不会对规则的合理化和模糊化产生怀疑,并且知道自己其实只是某个人的记忆碎片。
林时鹿叹了口气,她没回头看泠七弦。
“我其实在过去有着一个极好的朋友,但是某一天她突然不告而别,当我见到她的时候,我真的想质问她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要突然离开?我不是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嘛。”
“可真到了那一天之后,我倒是无话可说,只能听她讲,因为我那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终也只是抱着她哭泣。”
“到现在她在我心里依旧是最好的朋友,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我们曾在一起许久许久,直到某天遇到了辞姐,现在的大家长,不管是哪份回忆,也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一直都在想着她。”
“有的人说爱到了极点就是恨,而恨到了极点也许就是爱。所有的感情,不管是爱还是恨,不管是亲情还是友情,也许都可以归结于爱和恨。这或许很片面,但我认为这或许并没有错。”
“思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算是再深的友情,也许会随着思念和月光,转变成……”
她语气减轻,也没有留意周围的动静,双臂抱膝,低声啜泣。
“有时候我真的会想,如果这是一场梦,一场游戏该多好,那么我就可以说这不是真的,这场游戏该结束了。”
“那么你也该回来了……阿绫,我等你真的好辛苦,等了好久好久,可是你就是不回来。”
“有时候夜里我看到窗边的月光,就感觉这是我对你的思念,月光如纱如水也无比沉重,我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等到你回来。”
“我们说好了,也约好了。”
原本停下脚步的两人,听到哭泣声,想上前安慰,可又怕惊扰了对方。
林时鹿知道泠七弦是析绫的记忆碎片,不是完整的她,但希望是。
比如此时此刻,她把泠七弦这个被规则捏造出来躯体的记忆碎片,当成了析绫。
也没察觉到自己说了没几句之后,有新的玩家上岛了。
见到泠七弦和临夕明没多久,她就发觉了,只是不敢承认,其实一直都知道,对方的执念是什么?
是她。
他们的出现是析绫的试探。
析绫想要知道在林时鹿心里,自己究竟还是不是她心中最重要的朋友。
所以才有了这两个被规则捏造出来躯体,并且赋予了合理化记忆的两个碎片出现。
也有少部分碎片是借用了别人的身体,不过,在听到林时鹿的心声后,她会和世界意识进行交涉,从而据理力争。
让其他已经谈好协议的,变成和泠七弦、临夕明一样,是被规则用灵气创造出躯体的存在。
这和竹清幽和竹清玄是不一样的,泠七弦他们一旦执念被满足,那么规则用灵气创造出来的躯体就会重新化成灵气,和记忆碎片一起回归到析绫体内。
林时鹿想见的一直都是她,从未改变。
析绫自然也不想用别人的躯体,哪怕是记忆碎片也不会愿意用非真实的自己和林时鹿见面。
“阿绫!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呀。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林时鹿泣不成声。
在预想中本应是她带着泠七弦一起看海,对着海平面说出不开心的话,呐喊出、发泄出,所有的事都可以迎刃而解。
相互坦白心声,执念也就会被完美消除,这份记忆碎片也能顺利回归析绫体内。
林时鹿说着说着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泠七弦当成了完整的析绫,预想也没有按照计划进行。
夕阳时刻人会更加感到孤独,也会更为感性,简单来说,太阳即将落山时,人的情绪会下降,如果这时心情再不佳,且压抑很久就很容易控制不住。
“我一直都有遵守我们的约定,哪怕你是个不守约的骗子,明明说好了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结果你却不告而别。”
有些话不说出来憋在心里反倒不好受,如今林时鹿说出来了,反倒好受多了。
“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无可替代的,所以……”
“泠七弦和临夕明的出现,意味着你的试探,你不相信在我心中你是独一无二的了,毕竟也过了这么久了,对不对?”
竹清幽站在她身后,临夕明和泠七弦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
在未名之地,析绫的两缕意识,两份记忆碎片回归本体,也看到了记忆碎片回归前发生的事。
来自林时鹿的控诉。
她还想看,甚至想解释,但她做不到,只能暂时通过她和竹清幽之间的通道,去观察林时鹿现在的状态。
原本通道是关死的状态,竹清幽打开了通道,所以析绫也能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所看的一切。
“时间会冲淡一切,或许真的没有错。”林时鹿自言自语道,她把头埋在膝间,不敢看,也不敢听。
竹清幽在心底质问析绫:“为什么?”
当她开启了通道,两人便是本体和分身,不再是独立的个体,内心的情感混杂不知属于谁。
视线共享、感官共享,时间空间错位两人本是一人,此刻心意相通,因此得以交流。
“为什么不相信她?”
“为什么要让这两个记忆碎片出面试探?”
回答竹清幽的是来自析绫沉默。
她又在心底说道,竹清幽知道析绫能听到自己的质问,就像双生子的心电感应。
竹清幽有着析绫的绝大部分记忆,是记忆碎片形成的灵,后有了躯体。
因此她是析绫,也是竹清幽;是来自对方的记忆碎片、是析绫的分身;也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她问的问题或许析绫不用回答,自己就能回答这些质问。
“哪个记忆碎片都有自己的执念,他们有着不同时期的记忆,所以,他们俩的出现是你控制的。”
“你不相信她,这是事实。”
竹清幽用平静的语气回答自己的问题,渐渐地,心中升起一股没由来的愤怒。
耳畔细微的哭泣声阵阵,怒火也节节攀升。
“你在恐惧?”
“你在怕什么?”
“是你不守约在先,哪怕是因不可抗力,是因为成年试炼的缘故,才不能告诉,可那又怎样?”
“你有资格试探她吗?”
“你没资格!”
“她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你抛弃,你还奢求着她心中有你,拿你当最特殊的朋友,最特殊的存在。”
“对,你们俩是一起在秘境中共同诞生,共同陪伴了近百年,可是百年的相处时光和被你抛下的这十几年来,不值一提。”
“这十几年来,她被思念和孤独所折磨,你又怎么好意思,又怎么敢试探?”
“现在你知道答案了,所以你究竟在怕什么?”
“告诉我!”
“我……”析绫语气迷茫。
“如果你现在敢出现或者在我面前,我绝对会给你一拳。”竹清幽听到声音,理智压下怒火,头脑格外清晰。
“你要是怕,那你就出来,去见她。而不是躲躲藏藏用记忆碎片去试探,去怀疑她对你的心意。”
“友情是很宝贵的,也是很脆弱的,所有的感情都是如此。若是有话不说,那么迟早有一天是会崩坏的。”
“你知道吗?被留下来的人等待的人永远是最痛苦,最煎熬的。”
“因为他们要承受思念这份毒药。”
“她在你离开后要承受的远不止如此,还有和你相关的一件件事物逐渐消失,带来的恐慌和害怕。”
竹清幽耳边除了鹿崽的哭泣,还有来自另一边的析绫,她的语气从迷茫再到崩溃:“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我出不去,我真的出不去。我好想见她,可是我现在连触碰的都做不到。”
“为什么?”竹清幽对此并不清楚。
“我不告而别是我的错,我就被规则传送到了诞生之地接受传承,几年后,我本以为这样就能回去了,结果又要到一个完全被因果屏蔽的地方,继续接下来的成年试炼。”
“在去这个地方之前,我和玄梦达成交易,想办法送出去了一封信,那位也想办法保留下来了一件属于我的物品,但那件物品严重损坏,我这边根本接收不到她的情况。可只有这样那件物品才能保存下来……”
“试炼开启前,我终于有机会能出来,但是前提是不许见她,所以我钻了漏洞,我用你的身体出来后,规则判定我违规,就连世界意识也没办法。”
“我不是在推卸责任,毕竟造成现在这样我也有原因,我只能说造化弄人,这十几年来我的思念和恐惧逐渐积压,已经有点不稳定了。”
“我的身体和目前回归两份意识被困在这里,我连出去都做不到,更无法去触碰,去安慰。”
“这样的情绪和只有一个人的环境过度压抑,无论是几年前还是现在,我不知道我的精神状况是否稳定,是否已经成了疯子,不计后果。在失控的情况下,会伤害重要的人。”
析绫逐渐冷静下来,更多的原因是规则检测到她的情绪起伏过大,让她即将陷入沉睡。
“现在有了回家的希望,我会努力控制这些年来所有的负面情绪,如果我日后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举动,希望你在一切发生前阻止我,不要对她造成伤害。”
“这一切我无力去改变,只能尽可能提前结束这场成年试炼。我现在能做的,只有通过你的眼睛去看……替我看好她,保护好她。”
“不用你说,我会的。”
竹清幽的视线和感官与析绫共享,析绫此刻的感官和视野也与其共享,在他们的视野和感官中,一半属于自己,一半属于另一人。
混乱的情绪交杂已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压抑、复杂、扭曲的思念情绪在竹清幽心底蔓延;克制、理性、求不得这些情绪以往被压制在水面之下,如今凡渗到析绫心中。
情绪交杂,感官混乱。
是竹清幽和析绫两人现在的写照。
心绪渐渐平稳。
林时鹿从悲伤中缓过来;竹清幽梳理完来自析绫的情绪炸弹;析绫身体被强制沉睡,意识却没有,而是在感受着除自己外,来自竹清幽的感情。
“幽崽?”哭过后,鹿崽的声音带着浓浓鼻音,她瞧见周围没有泠七弦的身影,下意识去追寻。
“怎么是你,泠七弦呢?”
“难不成走了。”
她故作轻松,检讨自己:“是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也没注意到周围的环境,才导致一下出了问题。下次、下次一定没问题!”
“没有。”竹清幽摇头,走上前摸了摸林时鹿的头后,一把抱住对方摁在怀里,轻拍她的背,柔声道:“你成功了,连带着临夕明。”
“他们的执念得到解释,已经回到本体那边了,不用担心。一切安好。”
受到析绫情绪影响,她和析绫记忆里两人相处的模式一样,安慰林时鹿。
不管是谁,都需要安慰。
而安慰的方式不需要花里胡哨,只需要一边解开心结,一边像拍小孩子的背一样,轻轻地拍着就能够安抚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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