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乐见我发嗔,就不乱说话了,却突感好笑:“咦,好像头一回听到你这样叫我,倍感亲切噢!”
我指着前方有亮光之处,说道:“我们总算走到了。前边那里应该就是安放我丈夫灵柩的神庙吧?不知会不会有三河的人在那儿?”
随着我们越来越靠近雾林遮笼中那处有微弱亮光之地,只觉周围静得出奇,连山林中夜里应该有的虫鸣声也听不见。越往前走,越发的能感觉到里里外外皆是死一般沉寂,并且一路没有看到人影或者别的什么活物。
有乐不安的张望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应该就是这里了没错。不过,这个地方没看到别人就不应该了。就算外边没有三河的人把守,庙里本该有人守夜才对。然而偌大个庙社,却空荡荡只有我们两个活人,让我不由有一种不想进来、只想赶快出去的感觉,你呢?”
我蹙眉道:“我自然也和你一样害怕呀,不过咱们来都来了,就该把事办完再走。”
有乐领着我寻去夫君灵柩安放之处,闭着眼指了指那边的一具冷冰冰的棺木,不安地咕哝道:“我想应该就是这个了,大概没错。不过你不要随便打开噢,我很害怕……”随即从指缝里瞧见我走过去那边抚摸棺木,有乐又东张西望一下,就在我要哭出来的时候,他匆忙来阻止我,满脸不安之情地说道:“我记错了,似乎是那边那个才像……”
于是我去那边抚着另一具棺木要哭,有乐忽又来拉我,忙不迭地阻止道:“不不,好像还是原先那个才对。”
我一听就转身奔去先前那具棺木旁,正要发出悲声,有乐又过来拉我,小声说:“应该也不是这个。我觉得这跟数正描述的不太像。”
“我去!”我不由懊恼道,“到底哪一个才是?”
有乐郁闷道:“本来我以为这里只有一具棺木,应该好找。哪里想到还有这么多个……嗨呀,你别乱开噢!都是战死的人,里边应该很难看。”
我寻去一具看上去我觉得对的棺木那儿,扑上去就哭。有乐凑过来探头探脑,然后问我:“你哭谁?”我抬起泪眼说:“哭我丈夫啊。”有乐指了指棺木旁边贴的小木牌儿,问道:“你丈夫叫慈归庵?”我侧头瞧了瞧,不好意思的说:“唉呀,我哭错人了。”
有乐说:“还好有的棺木贴着牌儿在旁边,比如先前你要抱的这个,他叫五郎太。那边你去搂的那个,是个大婶。咦,为什么大婶也战死?还有刚才你扑上去亲个不停的那个棺材,里边有个老头。”然后手指着剩余的几具棺木,告诉我:“经我察看,剩下这些都是没牌子的。”
我鼓起勇气,打开了其中一具棺木,然后吓一跳捂眼。有乐也来探脸一瞧,发出一声惊叫,拉着我一齐往后跳开。
我颤声问有乐:“刚才我们看到的是不是……”有乐悸然道:“不是你老公。里边有一个眼睛可怕的死婴……咦,为什么婴儿也战死?”
我鼓起勇气,先关上刚才那个棺木盖板,合掌拜了一拜,转身又掀开另一具棺木,然后吓一跳捂眼。有乐也探脸来瞧,随即发出一声惊叫,拉着我往后跳开。
我颤声问有乐:“刚才我们看到的是不是……”有乐抖着嘴道:“不是你老公。里边有一个眼神厉害的老奶奶……咦,为什么老奶奶也战死?”
我鼓起勇气,先阖上刚才那个棺木盖板,合掌拜了拜,硬起头皮又去掀另一具棺木,随即吓一跳捂眼。有乐也探脸来瞧,突然发出惊叫,拉着我往后跳开。
我颤声问有乐:“刚才我们看到什么了?”有乐摇着头说:“我没看出来什么,因为没有头和身体,只有一件吓人的衣甲……咦,为什么衣甲也战死?”
我鼓起勇气,先合上刚才那个棺木盖板,合掌拜了拜,硬起头皮又去掀最末一具棺木,觉得应该这个最可怕,没等看就先捂眼。果然有乐惊叫着拉我往后跳,并且缩在墙角抱作一团。
我抱着有乐颤声问:“刚才你看到什么了?”有乐搂着我说:“我没看。我一看到你反应这么大,就不用看了。里边肯定是好吓人的对吧?”我在他怀里摇头道:“我哪敢看,就想等你来看,然后问你。”有乐抱着我说:“没想到你这么精,险些着你道儿了,吓得人家小心肝扑通扑通跳……咦,为什么我们抱在一起,还坐在墙角一口棺材上边腿搭着腿呢?”
我把脸埋在他怀里,难为情的问:“你有没反应?”
“有!”有乐不安的道,“绝对有。但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反应,而是别的反应。尤其是我转头往低处一瞧,刚好看见我跟你搂抱一起坐着的这口棺材旁边贴有小木牌儿,赫然写着你丈夫的名号。可以想像我被惊吓到的反应有多大……”
“啊,终于找到了吗?”我连忙离开他怀里,察看那具棺材,靠墙一边的牌子标明了果然是我亡夫。我不禁又悲从中来,忙把有乐从棺材上边赶开:“你别坐在他身上。”有乐不等驱逐就先起身退后不迭,口中啧然道:“我没坐他身上,只不过是跟你一起搂抱着坐在你老公棺材上。他会不会因而产生了其它想法呢?比如,我们之间竟然有一腿这种不应有的想法……”
我搂着那凉凉的棺木,垂泪道:“我和他一起长大,他最明白我,才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呢。而且我以前就跟我老公说过,我怀疑你喜欢男人多过喜欢女人,况且他早知道我跟你也算是发小。”有乐不由懊恼道:“你跟你老公谈论我干什么?况且全是误解,其实我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我只是更爱茶艺。女人只会使我更郁闷,比如你就已经让我郁闷到非常了。”
“总之,”不管他怎样在旁辩解,我仿佛抱着我的丈夫,脸颊贴在棺材上说,“夫君知道你就好像我的闺蜜,才不会有别的想法呢。”
“闺蜜?”有乐愣在一旁,不时提手驱赶蚊蝇,苦恼道,“随便你说。总之,数正说他们拜托了和尚们,必会好生厚敛你丈夫的。赶快跟你老公告个别,咱们就走吧。这里蚊蝇多,而且为什么总是萦绕着我转?”
我让他打开行囊,说:“那你要把里边那个四方盒子先拿给我才行啊。”
“四方形木盒?”有乐解开行囊,找出我要的东西,捧在手里问,“里面装的是什么?糕点吗?这么沉甸甸,也不是很像……”
我揭开棺盖,垂泪说:“盒子里面那个人头应该是我丈夫的脑袋,你把它拿出来给他放进去摆在一起好不好?”
“人头?”有乐吓一大跳,惊咋起嘴道,“我背了这么久,你才告诉我里边有个死人头?”
我呶起嘴说:“不是死人头,是我丈夫的头。”有乐忙把那盒子搁下,后退不迭地说:“哦,就是先前你屋里出现过的那个死人头对不对?谁说那一定就是你丈夫的脑袋,说不定不是呢?我可告诉你,万一放进去,弄错了可能会有不好的后果噢!”
我嘟着嘴问:“能有什么后果啊?”
“后果大得很!”有乐缩身躲到柱子后边伸个头出来说,“身体是你老公,但头不是。脑袋是别人的,你说摆在一起会怎么样?而且拜祭错了人,那也是不对路的事情,总之很糟糕。你不要乱来啊,先要看清楚是不是你老公,然后才放进去。”
我揭开棺材板一看,连忙坐回原处,定了定神,说:“应该就是我老公。他身体上有个木头做的假头,两个眼睛很大。”
“那里面当然是你老公……”有乐在柱子后边伸脸说道,“……的身体。不过我要你先看那个死人头是不是他?”
我硬起头皮伸手去揭木盒,闭着眼说:“清洲小笠来袭之夜,我看过了,很……很吓人!”有乐从柱子后边伸嘴出来说:“你自己老公的头有什么可怕的?快看,到底是不是他?”
我捂着眼睛说:“我觉得应该是他。”有乐在柱子后边啧一声,道:“你都没看!”
我把脸埋在臂弯,抽泣道:“我不想再看了。我觉得应该没错,不然小笠为什么要拿来吓我?”有乐在柱子后边嗐一声,说道:“他完全可以随便找个死人头来吓你呀。不然他去哪儿找到你老公的头?数正那么多手下都找不到,凭他就能?难道是他割走的?不如我们先回去罢,下次见到小笠再问……”
我垂泪道:“不,我现下就要帮夫君把头放进去,好让他有个全尸。他以前那么帅,样子那么好看,怎么能随便安个难看的木头脑袋这么敷衍了事呢?”
“样子好看?”有乐一听,忍不住从柱子后边走了过来,探头探脑的说道,“你老公以前很帅吗?倒要瞧瞧他有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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