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结合之前张越的指认,李元锦已经知道要安排给他什么事了,可是现在只能装傻,于是施礼道:“不知圣上想让我做什么?我尚未及冠,恐怕能力不足,有负圣恩。”
李元锦话音刚落,右边一位穿一品仙鹤补子官服,一头白发,大约七十多岁的人出言呵斥道:“上得金殿,当自称为‘臣’,竟然还以‘我’来自称,当真是目无君上!”
他话音刚落,他身旁一位同样穿仙鹤补子官服,但是年纪略打,只有六十多岁的人说道:“右相,榜眼初次殿前回话,不知礼仪情有可原,右相何必如此大动干戈,给榜眼定这么大一个罪名呢?”
右相艾然冷笑道:“左丞说话好没有道理,既然能够上殿,那自然是学过殿前礼仪的,明知而故犯,这罪名不大吗?左丞如此袒护他,莫非...呵。”后面的话他倒是没说出口,但是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写着“结党营私”那四个大字。
两人道出对方官职,李元锦就猜到了他们分别是谁。先出口伤人的,是右相艾然,想必已经知道了自己和张越的关系,当堂打压。后出口袒护的,应该就是张越的父亲,左丞张承。
右相官大,但是年纪老迈,随时可能会被后浪推翻。而最有可能推倒他的后浪,就是他身边,品阶相差无几,但是足足年轻了十几岁的左丞。难怪二人会水火不容,甚至已经开始在金殿上开始互相扣帽子了,一个打压新人,一个结党营私,啧啧,都是相当了不得的罪名。
国主孙劭咳嗽了一声,两个人同时闭嘴,口称恕罪,退回了班位。孙劭这才开口道:“二位丞相都是为国操劳,其心可嘉。但是当堂呼喝,未免太失礼了些。你二人作为百官表率,还是要好好端正一下自身才是,都退下吧。”好一招各打五十大板,也得让你们知道,这金殿上到底是谁说了算。
之后孙劭又对李元锦说道:“无妨,只是让榜眼你从旁协助一二,主事者另有他人。等此间事了,你还归到翰林院做修撰,你看如何?”
李元锦接着装傻,回道:“我...额,臣愿意为圣上分忧,只是不知圣上要差遣何事?又是哪位大人主事?”
孙劭接着说道:“此前我命礼部侍郎张越,清查国内教派神位一事,进展颇丰。之后张越又奏表当立一国教,作为方外表率,正好与朕不谋而合。斟酌再三,定下了道教为国教。”
“殿试之时,朕审阅榜眼的考卷,发现你对道家精义颇有研究,便想着人尽其用,让你来为此事谋划一二,可好?”
此话一出,李元锦知道自己所料不假,张越将自己抖搂了出来,然后国主便盯上了他。别看国主已经三次分别用了愿意?如何?可好?但是这事根本就容不得他推辞。
这是商量吗?这是事不过三,朕已经给足了你面子,要是还不识好歹,那你的仕途就算是走到头了。
虽然李元锦对当官一事毫无兴趣,但是毕竟对方是一国之主,这样还敢拒绝,那就真的有些太不知死活了。他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才回宗门去,那就先办一办这事吧。毕竟道士才是自己的本职,发展一下道门事业,也是理当应分的嘛。
于是李元锦只能答应此事,国主孙劭笑逐颜开,当堂就开始颁发旨意。
“封金科榜眼李元锦为礼部六品主事,着其协助礼部侍郎张越,共同督办国教推行一事。三司六部及各处州府共同协助,一切事宜,由侍郎张越酌情处理,他人不得横加干涉。他日事毕,众人论功行赏,酌情升迁。”
孙劭说完,自然有管事太监负责记录,之后由翰林院起草圣旨,下发给张越和李元锦。
下了金殿,李元锦作为张越的属官,自然就住到了他的府上,再也不害怕别人说什么闲话了。只是别人不说,李元锦却有一肚子的火气要发。
两人刚进了张越府上大门,还没等进到院子里,李元锦就开始撸胳膊挽袖子,口中笑呵呵的说道:“阿越,张大人,来,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说。”
张越一看他神色不对,知道是要秋后算账,连忙做了个防御之姿说道:“元锦,你有话就说,男男授受不雅,咱们还离着点距离好。”
李元锦笑而不语,摩拳擦掌的向他走来,张越威胁到:“你可想好了,我虽然是文官,但是可是从小习武的,你文文弱弱的,要跟我动手,肯定是要吃亏的。”
见李元锦不为所动,他又只能说道:“那你也容我将官服换下,不然撕破揉皱了,明天上朝怎么办。行行行,是我错了,你还非要揍我一顿是吧?先说好,不准打脸啊。”
李元锦走到近前,却也没动手,看着闭眼皱眉缩着肩膀的张越,双手重重的拍在他肩膀上,说道:“阿越,我真是服了你了。”
张越见他没动手,心里大石落了地,忙请他进屋坐下,也不换官服了,坐下问道:“服我什么?”
李元锦喝了口茶,没好气的说:“服你二话不说就卖了我,服你怎么都不肯撂下这个烂摊子。”
张越有些不服气的说道:“这怎么能叫我卖了你呢,我是看你正在准备殿试,想着让你提前出现在圣上的眼里,为你铺路造势呢。”
李元锦阴阳怪气的说道:“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张越也有些不满的说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跟我说的计策里,还暗藏了一处没有挑明。什么自创一教,幸好圣上心情不错,只是申饬了我一番。”
李元锦问道:“所以你就卖了我?”
张越梗着脖子说道:“是啊,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能坑我,我就不能坑你了?”
李元锦右手掌根狠狠的砸在自己的额头上,长叹一声说道:“我真是服了。”
“你真的以为令尊和刘先生想不出这计策?他们是因为自身的立场,不能直接告诉你罢了。因为他们一旦提出,会被有心人设计成结党营私,意图祸乱朝纲。一旦这种风声出来了,不管在明白人眼里有多假,圣上就算再想立国教,也是不能了。或者说不能立圣上想要的那一个了。”
“所以令尊和刘先生才不愿意你掺和到这件事里来,因为这件事,只能是一个没有背景,没有根基的人来提来做,才不会被有心人算计。因为没有背景的人来做,就只能依着圣上的质疑来做,就只会有一个人获利。”
“难怪那天刘先生装作恍然大悟,还一直让我将计划全部说给你听,其实完全没有那个必要。以你的聪明才智,我只需要提一个头,你就能想明白其中关隘,刘先生让整个计划从我口中出来,为的就是摘清这件事和你们的关系。”
“阿越我且问你,清查神位这件事,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有人故意安排你来做的?”
张越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道:“我想起来了,期初是杨尚书让我查一下瀚京城道观庙宇的情况,为内宫娘娘们选一个烧香的地方。我考察之下才发现教派林立,香火之事冗杂,才提出的清查神位一事。”
李元锦沉思许久才说道:“看来这件事应该是圣上谋划已久,本来应该打算在本届新科进士里挑一个没有背景的人来做的,只是被你不小心打乱了计划,提前了一段时间。而你会突然介入此事,想必是右相授意杨尚书让你去做的。为的就是让一个有大背景的人突然插手,将这一池子水搅浑,他们要么浑水摸鱼,要么从中抽身。”
“而你的奏章上去,不管是就此搁置还是安排其他人都不合适,圣上也只能让你去做这件事。也难怪你一开始做这件事,左丞大人就再也不搭理你了,为的就是能少接触此事,免得落人口实。否则为什么说了是要百官协助,最后却只有你本部人员再做事?”
“而这时候我恰好出现了,刘先生才故意引你在酒桌上说出这件事,不管我当时能不能反应过来,事后他都能借我的名字将办法教给你。而我还傻愣愣的就当场把计策说了,还说的无比详细。难怪刘先生当时看我的眼神满是激赏,原来不是欣赏我的计策,而是称心于我没让他多谋划一两步。”
“而我当时还留下了一步,就是那个自创一教的大破绽。这件事根本就是不可为的,一个教派有名无实太假了,若想短时间做出点什么实质上的东西来又太难。这本来就是一个幌子,意在表明这计策不是刘先生或是令尊想的。若是你当时能一口咬定计策是你自己想的,圣上只会采纳了你的建议,把这件事放下来,转手交给其他人来做。”
“那时候不仅你能脱身,而且还不会影响到整个全盘,因为你清查的事务已经做完了。可是你好死不死的把我扯出来,那就是和圣上说你没看明白这件事,圣上更是乐的让你接着来做,顺便把左丞一脉和我扯下水。一旦由你着手来做,这国教就是你左丞一派的计划,国教计策却又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提出来的,右相必然要出手阻挠,但届时天心居中,右相的诸多算计又不得不好好掂量掂量。”
“两个派系争斗,圣上得利,不仅削弱党争,还做成了国教之事。你啊,已经走出了火坑,结果回头一看,又兴高采烈的跳进去了, 还要把生拉硬拽带上我一起跳下去,你说我能不服你吗?”
张越也是恍然大悟道:“哦,难怪那天舅舅提到了我爹,为的就是让你知道我爹与右相不合,好引出后话。也难怪圣上那天是私下单独问我计策是谁想的,言辞先是严厉,问出来之后又很温和,就是为了诈我说出你来。”
李元锦摇头笑道:“你总算想明白这事了。看来咱哥俩都是别人手中的兵器,你是先是右相的,我是先生的,现在又全变成了圣上的。哎,悲哀,跟这些大人物玩就是悲哀,弄不过啊。”
张越气呼呼的说:“我明天上殿辞了这差事就是了,就说我见识浅薄力有不逮,让圣上再找人去做,到时候你也能就此脱身,去做你的翰林院修撰,不必什么狗屁主事好多了。”
李元锦笑道:“现在还能推脱的了吗?你敢说不做,右相就能让他的人把这活揽下来。到时候弄的乌烟瘴气,又会说百姓不愿,国教根本难以推行,到时候你父亲就要落下一个大大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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