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摇着头,不张嘴,不说话,也不看吴刚,眼泪却一滴滴掉到了饭碗里。

吴刚姐夫和姐姐也劝她:“吃上点吧,你都一晚上没吃了,吃好了身体养好了,明年再生。这个跟你没缘分,没了就没了,就别再难过了!”

安吉忍住了泪,就着碗边勉强地吃了几口,其实她发现自己肚子下面空了一截,胃部非常空,也觉得很饿,可是吃到嘴巴里的饭毫无滋味,她连咀嚼都懒得咀嚼,更不知道吃进去的是什么。

吴刚姐姐姐夫又说了几句安慰安吉的话,就回去吃中午饭了,安吉继续躺在床上,感觉奄一息的,都没有东西能撑得起自己的身体了。

下午饭时,安吉婆婆端来了白米稀饭和馍馍,脸继续黑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长长地叹着气。安吉也没跟她说话,说真的,她心里是有点恨她的,要不是她说“瓜熟蒂落”“我生的几个孩子肚子里的时候大夫都说倒胎,生的说话就转过了!”而阻止自己住院的话,她绝对会提前来住院,孩子也不会夭折的!

可是善良老实的她,怎么能跟婆婆翻脸呢?又怎么能跟她闹呢?她只有默默忍下所有的痛苦,忍下所有的疑问。

住院三天,安吉没有说过一句话,唯有他们来接她出院时,她才叫住了吴梅,说了一句:“你把医生叫来,她凭什么我马上要生的那一阵不在?她干什么去了?她给我给个交代!”

吴梅却睁大了眼睛,冲着安吉的脸举起巴掌:“你好好的!再跟医生计较什么?她又不是故意的!总的是自己的胎位不正,你怪得上医生吗?医院里一年生多少个娃娃,总免不了夭折几个,都跟医生算账吗?好好的出院,坐月子,养好了身体明年再生!”

安吉一时气噎,倒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只有闭紧了眼睛,任由他们将自己搀扶出了病房,慢慢地走下楼梯,坐上了院子外等候的一辆“地老鼠”(那时候县城里流行的三个轮子的小型出租车),回到了家里。上楼的时候,安吉腿软的站不住,还是吴刚背上去的。

回到家里,安吉依旧奄奄一息躺在床上,一个人的时候,她呆呆地看着墙上结婚时贴的红喜字和门后贴的胖娃娃,想起这近一年来因为这个孩子自己所受的各种屈辱,还有每时每刻的痛苦难过,以及对这个孩子的各种希冀,简直像做了一场梦一般,现在梦醒了,她除了浑身的伤痛、一身因怀孕而变得松弛粗糙的皮囊和现在空空的肚子外,再什么也没有了,只有毁灭般的绝望,她的眼泪汩汩流淌着,脑子里过山车般回放着几天前生产时的一幕幕。她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也不知道该找谁来问清楚?

她想起那天的那个接生大夫之前给她检查时很不耐烦地说过几遍:“我今天一整天没回家了,我家里发的面酸了呀!我得去看看!”她想最后她快生的时候他们之所以找不到接生大夫,一定是她回家去蒸馍馍还没有回来,但是护士却说是大夫在楼上做人流手术!显然是借口!只要吴刚他们想查,一定可以查到流产记录的!可是吴刚那个窝囊废除了哭、给她换卫生纸、端饭喂饭外,没有做别的!她出院的时候,想要找大夫来问一句,也被大姑姐伸着巴掌威胁着拦下!她白白失去了替自己、替孩子伸冤的机会!就像半年多前她无辜受害,却因为吴刚的能力、自己的软弱无依,还有急于掩盖未婚先孕丑闻的顾虑,选择了忍气吞声,白白错过了追究流氓刑责的机会!

婚前的隐忍退让、含恨放弃,婚后几个月的忍辱负重、夜不成眠,一切都为了这个孩子,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她已经从大姑姐嘴里知道了她生的是个四肢长长、肥白可爱的女孩。)顺利出生!可现在孩子没了,希望没了,她所有的付出有什么用?她之前所受的那些屈辱,那些忍气吞声后的痛苦折磨,一切都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一切都是过眼烟云,对那一家流氓是权势的胜利,对她却是人格的毁灭!

她恨啊!悔啊!她咽不下这口气!可是又能怎么办?她现在刚刚经历了一次生与死的考验,身体和精神都衰败到了极点!她又能做什么?只有忍下这口气,熬到满月,熬到身体渐渐恢复,能支撑她走出去,她要报仇,不是为自己,是为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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