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举国丧。

山河寂静,天地与之同悲。

“阿离……”

执明的灵魂几乎在瞬间被抽走,全身剧烈颤抖,带着刻骨的绝望,猛然扯住身边一人,狂吼:“阿离走了,阿离怎么会走?刚才阿离不是还好好的……”

他突然顿住,他离开时,慕容黎就已全身冰冷,毫无气息,莫非那时就已……

若是他不带着仇恨,若是他细心的为他治伤,若是他早一些看出端倪……

宫墙上的风是如此的冷,执明捂着胸口,连呼吸都不曾感受,便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衣襟。

天地寂静,没有半点风声,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执明脑中充满了绝望,仿佛凌乱的游丝,回荡在无边的黑暗中:“阿离没了,本王要这天下何用?”

如果连命都没了,还留着那些恨意做什么。

他迎着漫天风尘,苍白的脸上满是痛楚。

不,他不相信,他要亲自确认,否则,就是造谣。

谁敢造谣慕容黎死,他就要谁死。

执明推开士兵,疯了一般向王府狂奔而去。

但他的悲伤没有持续多久。

“站住。”

“嗖”一支冷箭擦着执明额头飞过,重重的钉在宫墙上,兀自颤动。

仅差一瞬,执明的脑袋就可开花。

绝望狂奔的脚步因这一箭缓了缓,执明脸色阴晴不定,转身,触龙惊电一般直视赵大人。

赵大人面容巨变,左顾右盼寻找,他虽是喊了一声站住,却并没有下令动手,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士兵射出的这一箭,将他计划打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一箭差点射破天子的脑袋,已经是再无退路,就算没有慕容黎之事,执明也定不会放过自己,赵大人很清楚这点,当即下令,全军攻城。

“天权国主伤我瑶光王上,幽禁致死,凡我瑶光子民,抛头颅洒热血,皆是为王献身,抓住天权国主,祭王上英灵。”赵大人义正严辞,慷慨激昂发表攻城言论。

宫墙下的士兵义愤填膺,听到王上宾天的消息,心中便认定了赵大人的话,他们虽然只是小人物,但是在国家大义关头,并不糊涂,如果赵大人带领他们谋反作乱,他们也会斟酌一番,现在他们是为正义而战,这个国家属于每个人的,真正需要他们毫不犹豫的抛头颅,洒热血。

诛杀伤了他们主君之人,他们流的是瑶光的血,那血将为慕容黎而流。

他们每个人都会成为英雄。

夕阳如血,杀伐乱天。

城门不知何时开了一线,萧然带领少数禁军节节撤退。

赵大人的士兵疯狂的冲进行宫,几十里都是黑压压的人影,他们咆哮着,呐喊着,展开屠戮。

执明早已顾不得去管赵大人和攻城士兵,在天权将领的掩护下,不顾一切奔向瑶光王府。

他不相信慕容黎会死,无论如何,他都要见他最后一面。

明明说好演戏,最多就是卧病在床,他怎么会死?

他慕容黎心有九窍,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赌上自己性命的人,他怎么会死?

行宫到王府的距离,只须一盏茶的功夫,然而,因为有赵大人私兵的阻拦,变得寸步难行。

执明爆发一阵怒吼,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抑,目光冷冷的掠过所有人,举起星铭剑,砍在士兵身上。

鲜血染在身上,炙热滚烫,甚至能感受到生命一个一个在消失。

执明杀红了眼,艰难前行。

他只想去见慕容黎,挡者皆死。

若是慕容黎不在了,他也不惜屠尽天下人,用整个天下去为他陪葬。

死去的人越来越多,鲜血染红了行宫道路,像一条流淌血泪的小溪。

执明只觉得自己宛如海上的孤舟一般,承受着狂风暴雨的冲刷,似乎下一瞬便会倒下。

但他依旧前行。

目光所及之处,他终于看到,瑶光王府的那道大门远远敞开。

红帘翻飞,在暮风中徐徐飞扬,无与伦比的寂寞。

厮杀良久,天权留守瑶光王城的主力军队终于从另一侧赶到,挡在执明身后,与赵大人士兵对峙。

赵大人从人群中走出,有些得意,命令士兵停止进攻,看着执明,淡淡笑了笑:“天权国主刺死王上,如今重回王府,是想缅怀一番还是打算对王上再补一剑?若国主弃剑投降,本官可送国主一程,返回天权。”

“赵大人装的挺累吧!”执明背对着赵大人,看都不看一眼,“你不妨试试,凭你那几个私兵如何敌过本王的整个天权军队。”

天权主力军到来,两军对峙,胜算对半。然而赵大人一点也不担心,带着满满的自信,向空中放了一枚焰火。

焰火宛如一条奋起飞舞的神龙,在王城上空炸开,直击苍天。

赵大人无比愉悦,慕容黎上位之后收缴郡侯的三万私兵,全部被编入禁军中,一想到如今这批禁军还能调用,而且还成为他安插在禁军中的暗棋,他就迫不及待想看执明的反应,甚至忍不住会想,慕容黎会不会被气活。

只要三万禁军从后方袭击,再多一个执明都不足为惧。

焰火在空中慢慢黯淡,渐渐归于平静。

并没有任何禁军的出现。

赵大人的眉头微微蹙起。

——怎会这样?

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赵大人内心升起一丝慌乱。

嘈杂声响起,数十名禁军从王府中走出,整齐列队,站到执明身旁,领军的,正是方夜。方夜手中提着一名内侍。

赵大人一惊。

他的亲信,此时不是应该随着那人一起调动禁军中的暗卫吗?

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方夜将内侍扔了出去,两名禁军立刻迎上将内侍压下跪倒在地。

执明突然注意到,这名内侍有些眼熟。

方夜看着赵大人,道:“赵大人可识得此人?”

赵大人还未回答,那名内侍便迎向赵大人,苦苦哀求:“大人,救我。”

一瞬间,所有人都明白这确是赵大人的亲信,却不知方夜抓赵大人的手下是何用意?

“果然是赵大人的人。”方夜冷笑一声,道,“王上日前受雨,感染风寒,病急不能临朝,每日需服用汤药。”

一位郡侯站出,看了看执明,又看看方夜道:“王上不是被天权国主持剑重伤不治身亡的吗?”

方夜冷然,并不回答,幽幽道:“今日,王上服药过后,就吐血昏厥,待太医赶到已为时已晚,汤药残渣中验出见血封喉的毒药,而这碗汤药,正是此人所盛。”

方夜出现的时候,面色红润,镇定自若,丝毫没有主子离世的悲戚。

那一瞬间,执明莫名有种感觉,慕容黎之死定有蹊跷,莫非也是戏中一步棋?

然而,当听到方夜的话时他还是忍不住狂怒,一个劲步上前抓着那名内侍便提了起来,果然,这名内侍便是白天送药之人,亏得自己眼瞎,竟毫无察觉,还给慕容黎喂了药。

执明心头泛起一阵暴躁,忍不住出手,想将这名内侍挫骨扬灰,然而他还是忍住了,这么一个小丑一样的人物,杀他易如反掌,可恨的是,这幕后之人。

他将目光缓缓移向赵大人,凌厉的杀气几乎将赵大人寸寸凌迟。

赵大人一窒,双腿发颤,几乎就要跪倒:“他是我府上的亲卫没错,然而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此事与我有关?”

“打脸来得真快,他刚才可没交代谁是主谋,赵大人真是承认的及时。”执明冷冷的将那内侍扔到地上,“说出真相,或许本王还可以饶你一命。”

那内侍慌慌张张,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跪在各郡侯面前,瑟瑟发抖:“今日大人出门后不久,小人便收到大人传来的信件,大人信中命小人潜入王府将那药放入王上饮食中,说是此药对王上有益无害。小人从头到尾不知那是毒药,见府中侍从未给王上备午食,倒是端出一碗汤药,小人便想大人应是知晓王上卧病在床,才备此药以解王上之痛,便和内侍交换身份将此药放入汤药中盛给王上。小人实在冤枉,不知那是害王上之毒,否则小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王上呀,况且又怎会一直呆在王府中不曾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对内侍的话难辨真假。

赵大人闪过一阵痛苦的抽搐,猛然摇头:“一派胡言,本官何时传信于你,何时让你下药?”

他上前一步想抢夺信件,却被方夜一把夺过,交到了各郡侯手中:“诸位不防仔细看清楚这字迹是否是赵大人的。”

各郡侯和官员们看过信件,面容僵硬,此信笔迹确实出自赵大人之手,同僚多年,丹青笔墨不可能有错,然而他们更多的却是迷惘。

他们当中极少数确实是跟着一起谋划此事,然而有一部分人却是被迷惑起事,心还是忠于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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