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经过深思熟虑,南关供销社旁的柏家大院已经不能住了,必须要搬走。草草收拾了一下,整理了自己和女儿的一些衣物,就来到了解放南路的吴家巷。在巷口她驻足看了一阵陆兆镰校长曾经住过的宅子。院门是锁着的,没有人的声息。她往里走,来到自己的家,一种种久别的酸楚涌上心头,她黯然泪下。
这里是她自幼长大的地方,给她留下了许许多多美好的回忆。在她心海波涛汹涌之际,吴母的身影出现在门楣,看到自己的女儿抱着一个女孩挺着大大的肚子站在家门口,她没有犹豫,转身就要进屋。
吴秋怡不失时机的跪下,愧疚并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妈,女儿回来哩,带着你的外孙回来哩。”
吴母的双肩震颤了一下,没有回头,径直进了屋。
吴秋怡继续哭到:“妈,女儿知道错了,女儿辜负了妈的希望,女儿希望妈妈原谅哩,我错了,妈妈,我错了,女儿回来哩,妈妈原谅哩。”
哭声并没有把吴母招回来,却招来了街坊邻居,陆陆续续来了好多的人,都是长久相处的邻居。几位老阿姨看吴秋怡哭的好可怜,就拉她起来:“肚里还有娃,咋能这样长跪不起,这样痛哭呢,这样会伤了胎气的。”
有的阿姨埋怨吴母太不通人情了,自己的女儿回来了,有什么深仇大恨吗?要让女儿跪地长哭呢?有恻隐之心打抱不平的阿姨结伴走进屋内,没曾想,吴母躲在门后已是泪流满面。
几人推搡着吴母来到门外把柏冬梅从吴秋怡怀中抱过,放在吴母胸前让她抱。吴母擦了一下眼泪,慢慢伸出手去抱外孙。在完全抱住的时候,泪水更是抑制不住,这抱的可是自己女儿的女儿,自己的孙子啊!这种血缘关系为纽带的亲情是任何人也割舍不了的,自己的孙子能不激动万分吗?
几位阿姨也被感动了,对吴母说:“大妹子,高兴吧,幸福吧,以前的事都不要去想哩,如今亲闺女回来了,你也就不孤单哩。”
吴母用手指把女儿牵引至屋内,更是老泪纵横:“妈妈天天都想你哩,我闺女今天终于回来哩。”
吴秋怡扑上去紧紧抱住自己的母亲:“妈,女儿,今后再也不要与你分开了。”
安顿下来的吴秋怡选择与母亲同睡在一个炕上,她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毫不隐瞒告诉了母亲。母亲由衷的感叹:“想好不得好,繁华落尽,活的像小草。沧桑的背后尽是凄凉,有多希望就有多失望啊!”她愣怔地看了一阵外孙柏冬梅:“妈妈认哩,谁叫我是你妈哩,妈妈会帮你带好孩子。”
吴秋怡一把搂过母亲,把脸贴向母亲的脸:“我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往后余生,女儿要好好的报答妈妈。”
吴秋怡挺着大肚子,动作虽慢,把家里重新整理了一下,里里外外干净清爽。她到集市上买了窗帘,门帘并安装上去,这样,屋内的光线明朗起来,不像以前那样那么阴森森的了。
傍晚,吴母搂着孙子睡着了,吴秋怡思绪万千,提笔撰文:
目光所及的时空穿梭,思念就像火箭,一下子就到了你的床头。
想念的时候,我奔腾的血液,我酸楚的诗行以及无法安放的灵魂,齐聚在你的胸膛,渴望被你包容,融化。
融化的还有那殷殷祈求的目光和那关于灵魂的最惬意的天空。
万语千言,一个字梗在喉咙,噎湿了眼眶。
在所有弹奏的爱情乐章中,我所布设的琴弦,只要能弹奏出爱,这一古老而又神圣的话题,相信没有什么比这值得。
所有的企及和向往,都离不开想你时的那种痛苦和幸福,两种滋味叠加,泪水是咸咸的。我不想做一名在水边看自己倒影的女人,每一个黑夜来临的夜晚,都要呼唤你的名字,梦中呢喃你不为所动的侵略。
那缠绵所得的温暖啊,缝不了我千疮百孔的心,堵住了已经外泄的灵魂,今生以你为荣。你的伟岸已经弥合了因为思念而干涸的心。
这一生有再次的相遇吗?你的归宿,是乘黄精魂所在吗?今夜我手写我心,期盼内心深处的语言温暖你的坚强,让这难熬的黑夜洞悉我对你的最野蛮的娇嗔!
目光所及的时光穿梭,思念就像火箭渐去渐远并随风飘散………飘散的相信是最好的花瓣!
吴秋怡把写好的文章取名《夜的轮回》并分成两份,一份装进信封,明天寄往母猪原。一份欲寄往西安晚报文艺副刊,她好像完成了一个心愿,苦涩的嘬了一下嘴唇,然后脱衣上床睡觉。
吴母开始活泛起来,尽管已经知道外孙女是一位智障的婴儿,但是看到近似女儿的脸,肉墩墩的,一具鲜活的生命,万般怜爱。不但晚黑间搂着孙女睡,从不贪恋床,早早起来,烧火做饭。吴秋怡起床时巳是洗脸水备好,只管刷牙,洗脸,漱口。吴母在改变,吴秋怡也跟着改变,母女俩相得益彰,其乐融融。
吴母作为女性表现出了她应有的睿智,在一次饭后,两人同坐在炕边谈心,吴母说出了她彻夜难眠的心里话:“秋怡,妈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能不放在心上。”
“说吧,妈,啥事?”
“你看你第一个娃是柏世俊的弟弟的,肚子里的孩子却是陆校长的,如果有一天柏世俊出狱了,他要是找上门来,看到你有第二个孩子,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咱既然要考虑到这一层面,要提前做好准备哩。”
吴秋怡眨了两下眼睛:“妈,这件事我认真考虑过,如果防范于未来有事,就一定要与柏世俊离婚,一了百了。”
“离婚容易吗?”
吴秋怡摇摇头:“不清楚。”
吴秋怡第二天就去了宁民县人民法院。
在法院入口的一间小屋里,一名穿着便装的中年男子接见了吴秋怡,让她坐在椅子上,问她来法院需要办理什么事情。吴秋怡把与柏世俊的真实情况讲给办事人员听,那人做了自我介绍:“我姓喻,名洪涛,是这里的值班律师,很高兴为你服务。双方离婚找民事,单方离婚找法庭。你的诉求是维护个人的尊严,不受任何侵犯这是我们的核心工作。但作为一个个案,有其不可更改的特殊性。如果对方不同意离婚,庭审现场有可能要在监狱进行。”
吴秋怡:“在哪开无所谓,只要能离掉婚。”
吴秋怡把所得的所有材料都交给了喻洪涛,喻洪涛一一记录在案。吴秋怡试探的问道:“喻律师,一定要帮我打赢哦!”
喻洪涛机敏地看了她一眼:“以你现在的所有材料来看,应该没有问题。”
吴秋怡马上凑进了喻洪涛小声地说:“我肚子里又有了一个,不影响官司的打赢吧?”
喻洪涛简短的瞅了她一眼,温和的说:“这孩子父亲另有其人?”
吴秋怡点点头。
“你站起来我看一下。”
吴秋怡站了起来,喻洪涛只看了一眼,就用手势示意她坐下:“你去买一件大一点的孕妇装,要宽松,不要让当事人看出你已经怀孕,知道怀孕是件麻烦的事。如果当事人知道你怀的孩子不是他的,这婚离不成不说,他有权告你重婚罪。如果是这样,问题就严重了,婚离不成还要把自己搭进去。”
“喻律师,我既然花钱请了你,你代表我,我不出庭不行吗?”
“可以呀,只要顺当完全可以,如果麻烦,你就必须出庭作证。”
吴秋怡坚定的点点头,随后她在几张单子上签了字,摁了手印,交了费用后,走出了法院大门。
回到家中的吴秋怡把这件事当作了大事,整日想着这事。
七天后,喻洪涛律师来到了吴家巷,告诉吴秋怡一件很不好的消息:法院把民事诉状递交到柏世俊之手后,柏世俊当场以书面的形式做了答辩,不同意离婚,保留婚内追溯原告出轨并怀孕的权利。
吴秋怡很是吃惊:“天呐,他在狱中,他咋会知道我具体事情,莫非?”
喻洪涛点点头:“有人在我们立案的那几天前后有可能把你怀孕并出轨的事告诉了柏世俊,要不是这样,他是无法知道的。”
吴秋怡沉闷了,没有了主张。
吴母这时走过来:“律师,没有其他好的办法吗?”
喻洪涛点点头:“只要是当事人一方婚内出轨并怀孕,不单婚离不成,这个很有可能被告变成原告,原告变成被告。原告承担相应的责任。”
吴母失望地坐在凳子上,一下子萎蔫了很多。吴秋怡慢步,低头沉思,来回走了三圈后停止脚步:“喻律师,我们保持联系,你先回吧。”
没有有力的证据来推翻此事,喻洪涛无计可施,拎着包健步走出吴宅。
吴秋怡看喻洪涛走远,连忙走近母亲跟前:“没想到事情反转的这么快,这么突然,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路可走哩。只有一条路可试,试不好,我可要遭殃哩,这个家我不能待哩。”
“什么路?”吴母急切地说。
吴秋怡沉着冷静,拿出纸和笔,写了很多字后把纸叠整齐,装进信封后用胶水封口,然后交给母亲:“妈,你辛苦跑一趟,把这信交给母猪原东陵村小学校长陆兆镰。他看了信后会想办法找人帮助我把婚离了。”
吴母有点怀疑:“一封信就能有转机?”
吴秋怡:“不管那么多了,必须赤手一搏,没有任何退路可言。”吴母去了母猪原。
三个多小时的路程,吴母逢人就打听,终于来到了东陵村小学校。
她突然闪身在办公室的门前出现,徐炜昱首先看到了她,文质彬彬的说:“你找谁?”
吴母伸头往里看了看:“我找你们校长陆兆镰。”
全身贯注批改学生作业的陆校长回转头:“找我?”
吴母点点头,木木纳纳盯着他看。陆校长走向门口:“我是这里的校长陆兆镰,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吴母把陆校长引到门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封已经封口的信,把它交给了陆校长。
陆校长边拆信封边看吴母:“你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谁?”吴母问道。
“一位学生,曾在这所学校里支过教。”
吴母不动声色地去盯视眼前这位比自己还要大许多的男人,他有什么优点,秋怡会爱上他,并愿意为他生儿育女。
陆校长此时已经拆开了信,几行娟秀的字印入眼帘:柏世俊离婚诉讼书送达,他知我已怀孕,此事迫在眉睫,找兆鸿解决此事,切,切。
读完信的陆兆镰眼神凝重,把信重新叠好,放入信封,和蔼的说:“进屋喝口水吧,走了那么远的路,休息一下。”
吴母收回了紧盯着他的眼神:“不了,我走了,我也不知信里写了啥,我只知道这件事不是小事,如果办不成秋怡可要遭罪哩。”
陆兆镰认可的点点头:“嗯,这不是小事。”
吴母转身离去,陆兆镰从容走进办公室。
吴母边走边想,有什么大不了的,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除了人谦逊些,冷静些,别的什么都没有。
放学后的陆校长特意整理了一下自己,怀揣吴秋怡的那封信去找康瑞君。
在通往村部的路上,正好迎到康氏。康瑞君明显的瘦了很多,看到迎面走来的陆兆镰,她理了理额头飘散的头发,知性的先开了口:“大哥,你这是去哪儿呀?”
“找你。”
“找我?”康瑞君笑了:“哥,你找我有啥事?”
“碰到一件很棘手的事,非兆鸿不能解决,我就寻思找你一同去,有胜算的把握。”
康瑞君显现出难为情:“大哥,不好吧,我们好久,没说话哩。凡是敏感的事,我从不找他,我知道他是讲原则的人。”
“没事,”陆兆镰非常冷静:“你只管去,不要说话,要说的话我来说。”
康瑞君沉默了,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好,陷入两难之地。
陆校长看出了她的难以决断:“这有啥难以揪心的,哥来找你,应了就是。平时哥可找过你办过事?这次的事是大事,关乎一个人的命运,不,是两个人,甚至是三个人或者更多人的命运。”
康瑞君抬起头:“有那么严重?”
陆兆镰点点头。
“到底是啥事那么严重?”
“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一路无言,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七拐八抹来到东陵镇,可这里并没有陆兆鸿。陆兆镰问了几个人,最后才知陆委员下乡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并不知道。因为无法联络到他本人,康瑞君与陆校长只好坐在一棵大树下的石凳上等。
康瑞君看了几眼陆兆镰,终于按耐不住:“哥,到底是什么事嘛?是不是关于吴老师的,要不然你也不会亲自来找兆鸿哥。”
陆兆镰从袋里把信封掏出来递给康瑞君:“你不是外人,拆开看看吧。”
康瑞君拆开信封看到内容,沉思之后抬起头:“哥,吴老师的这种情况她做的是对的,但现实往往不随人所愿,如果离不掉对她来说将是最惨的,会影响到很多人,包括你。”
陆兆镰的眼神盯向她看:“你知道了什么?”
“我啥都知道。”
一脸平静的陆兆镰更加平静:“不可能吧?”
“有啥不可能,柏智宸死办事的那晚,我在门房里见到过吴老师,她饿,让我给她送吃的,我见她肚子很大了,怀孕了,大月份哩。只几句话我就知道了,虽然她未承认,但我知道她怀的是你的孩子。”
陆兆镰把目光望向远处的树梢,不无感慨的说:“世上的事不如意十之八九,谁种下了因谁就要承受所结的果。”
“哥,我早想找你谈话哩,你应该拥有婚姻哩。上一段实在不行,那就开启下一段哩,何必苦苦死守,这样做,不是事呀!”
陆兆镰:“你不懂,不是所有的遇见都可以随遇而安,在一个人成长的过程中,是谁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只有自己明白。很轻易就忘记了过去,不是人哩。”
“关键是吕嫂子她已经不愿和你生活在一起哩,这是事实。七年的事实,苦苦等待有意义吗?不如快刀斩乱麻,吴老师离了,你们马上在一起过。一树梨花压海棠多好,绝对令人羡慕。”
陆兆镰马上不入心的恼怒:“就你嘴贫,什么快刀斩乱麻?一树梨花压海棠,用词得当吗?”
康瑞君笑了:“嘻嘻,我也不知得不得当,我没有学问,这句话,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然后记下的。”
“今后可不敢再说。”
康瑞君正色道:“吴老师是可怜的人,为了你失了身怀了孕,赌气嫁给柏世俊。此人一无是处,锒铛入狱。吴老师鬼使神差没有明确目标的情况下,却怀了你的孩子,这种牺牲精神俺可从来从未听说过,母猪原也从来没有过先例。试想,一个女人领两个孩子没有经济支撑,后来绝对会凄凄惨惨。”
话语说到了问题的症结上,陆兆镰校长开始一脸的凝重:“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呀!人们为什么要平白生出那么多事端啊!”
一个健壮颀长的身影在眼前晃过,那个人走过去又走回来,是陆兆鸿,他惊讶的看向两人:“你俩啥时候到的?咋就坐在这儿了呢?”
俩人同时站了起来,陆兆镰彬彬有礼:“我找你有事哩,等了大概有个把钟头吧。”
陆兆鸿看向康瑞君,目不转睛,康瑞君微微低着头不言语。看康瑞君瘦了,陆兆鸿心中掠过阵阵难过:“瑞君,你咋不说话?”
康瑞君抬起头:“虎娃哥让我陪同他来找你,说有重要的事要与你商量。”
“哦,”陆兆鸿看向陆兆镰:“到屋里说吧。”
三人依次走进陆兆鸿的住处,康瑞君抢先为二人倒了茶。陆兆镰把吴秋怡写的信递给陆兆鸿,陆兆鸿马上拆开看了内容,表示不解:“什么离婚,怀孕,找我,不懂。”
陆兆镰刚想解释,又不知从何处开口,康瑞君看出了他的尴尬,马上抢先说道:“吴老师已经怀孕,快要生了,她现在与柏世俊离婚,诉讼书送到的时侯,柏世俊已经知道吴秋怡怀孕了,他不同意离婚,所以就来找你,让你想办法。”
陆兆鸿更为不解:“吴老师怀孕了,柏世俊不愿离婚,是很正常的呀,既然怀孕了,还离什么婚呀!”
康瑞君站了起来,有点急切:“关键问题是这个孩子不是他柏世俊的。”
紧紧盯住康瑞君不放的陆兆鸿顿时吃惊:“不是他的是谁的?”
康瑞君坐回原处,不好意思说出口。陆兆镰发话了:“这件事非常棘手,你应该知道吴老师是为了我,才失身柏世豪,赌气嫁给柏世俊的。你也应该知道柏世俊的为人,吃喝嫖赌,样样占全。吴老师和这样的人怎么在一起生活?柏智宸死,你也看到了,柏世卿怎样对待吴老师的。如果她不选择离婚,让她今后怎样活人。直说了吧,我这次来,就是有求于你,看在往日交往的情分上,帮助一把劲,把这件事给办了,让吴老师把婚离掉。”
陆兆鸿站了起来,快速瞟了陆兆镰一眼,心里全明白了,这个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与他有关。
陆兆鸿来回踱了几步路,手背在后面,边走边说:“吴老师今天的命运和我们母猪原有脱不了的干系,两个字“可惜,”不管处于什么情况,她选择离婚是对的,说明头脑开始清醒哩。可这件事难就难在,她又怀孕,且孩子不是柏世俊的,属于婚内出轨,弄不好是要出大乱子的。”
陆兆镰:“就在于她能不能过,整天和吃喝嫖赌的人在一起,怎么过日子!”
陆兆鸿看了一眼陆兆镰:“你说的不是重点,不要避重就轻。”
陆兆镰站起,来到陆兆鸿的跟前:“兆鸿,我这一辈子没有求过你什么,干革命时期俺都是听你的,今天来求你,希望你办好此事,只要能离掉婚,大家都各自安好,拜托,再见。”
陆兆镰单手拱拳之后大踏步走出房门,很快消失在黑夜之中。
康瑞君立马起身到门首,一手扶着门框:“虎娃哥,你等等我。”
陆兆鸿站在身后,轻柔地说:“他早料到你能留下,就一个人决意走哩。”
康瑞君踯躅之后就要抬腿去追,陆兆鸿从身后一把抱住她,这让康瑞君立马沦陷,这是久违的感受,这是长久的等待,她闭上眼,顿感天旋地转……
陆兆鸿慢慢把康氏的身体反转过来,正对自己,她闭着眼不想言语。陆兆鸿伸出双手搂住康瑞君:“君,你瘦哩,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没有抽空去看你,让你思想有压力哩。”
康瑞君的眦角溢出了泪水,陆兆鸿看的清清楚楚,他搂紧了她,全身心的投入。为了打消她的顾虑,他倾心的说:“君,你要放心,你心中的兆鸿哥永远是兆鸿哥,他不会对你变心,任何时候。我知道你思念着我,要不然咋会瘦?我也想着你呀,天天都想。每天早晨醒来都想。”
康瑞君伸出双手揽住了他的腰,把耳朵贴向他的胸部。陆兆鸿让康瑞君的头紧贴自己的胸膛:“君,你知我忙得很,忙的不可开交,忙的晕头转向。”
康瑞君轻轻晃动陆兆鸿的身子,嘴里发出急切的“丝丝”声,意思是不让他再说话。
陆兆鸿:“谁让你瘦了那么多?”
康瑞君卖弄的娇嗔:“多长时间没在一起了,想你能不瘦吗?吃不好,睡不好,还担心着你的安危。”
陆兆鸿明白她未说完的话,不由地感叹:“担心我跑了是不是?我能跑哪去?就是跑到天边我的心还是在你身上。”
康瑞君立马眼泪湿润:“就是怕你跑哩,你要是真跑了,我怎么办?”
陆兆鸿立马俯下身子去吻她的脸:“你傻,是不是,怎会有这样的想法,从今往后不许有这样的想法,明白吗?”话音没落,陆兆鸿猛的用力,康瑞君立马投降似的满足感:“明白哩明白哩。”
时间在此静止,只有灵魂产生的热量还在灼烧各自的灵魂,是怎样的翻江倒海,热浪翻滚,只有两人知道。
良久,陆兆鸿抬起头冲康瑞君微笑,康瑞君睁开眼看到了那张笑脸,马上娇羞:“兆鸿哥,你最坏哩。”
“我哪里坏哩?”
“你欺负我。”
“何时欺负你哩?”
“连续多月不给我联系,柏智宸死,你只看了我一眼,也没和我说句话,这不算欺负我?现在就欺负我哩。”
陆兆鸿放开的笑了起来:“是我错哩,是我错哩,是我欺负你哩,是我欺负你,我认错行了吧!”
康瑞君:“等会我就走哩,天再黑,我也要走哩,虎娃哥,在等我哩。”
陆兆鸿把嘴堵了上去,他告诉康瑞君:“安静的生活可能要变,全国都在推行文化革命哩。”
半个月后,吴秋怡在家与母亲谝闲传,喻洪涛律师来到了吴家巷。他神采奕奕,把一份判决书交给了吴秋怡。吴秋怡马上一气读完内容,一把抱过母亲,高兴的像个孩子:“妈妈,离掉哩,离掉哩。”
吴母激动地看着喻律师:“太好了,太好了。”吴秋怡马上问喻洪涛:“这判决书与离婚证同等作用吗?”
喻洪涛笑容满面:“起诉离婚法院只要是判决就会出具判决书,如果是判决双方离婚的判决书与离婚证具有同等的效力。”
吴秋怡把判决书一扔:“我看到里面的内容,我提供的证据是不务正业,无感情基础。他辩驳说我婚内出轨,但他在狱中拿不出任何证据,法院就判我们离婚了。”
喻洪涛摇摇头:“非也,关于举证方面,法律对当事人的权利都做了明确规定,他有举证的权利。这个案子我认为会二审,出呼我的意料,一审就解决了。我想这里面肯定有玄机,你们找很厉害的人了是吧?”
吴秋怡不置可否:“找是找哩,就是不知他可使劲吗?”
喻洪涛对此事作了肯定的判断:“你所找的人肯定使劲哩,不然这个案子不会审的这么顺利。本是另外一个法官,审理当天却临时换了一个,言辞犀利,只两个回合就把柏世俊整的哑口无言,低下了头。”
7月核桃,八月梨,九月柿子乱赶集。就在母猪原上各家各户分散的柿树上的柿子发黄的时候,宁民县农业学大寨重点项目“灞河引水灌溉工程”全线竣工了。紧张上工一年多的母猪原男女社员终于得以舒缓一口气,像压在心口的一块石头得以清除,终于可以放松。
在长达一年半的时间里,陆兆庆队长只要一吹口哨,就有零星的人手拿铁锹锨逐个在队巷出现。社员们站在不同的地方,人等人,等另一个人出现,形成人流奔向修渠现场。到达工地后你搬一块石头,我铲一下黄土,慢腾腾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漫不经心,谝一些荤话,就这样熬时间。熬到傍晚放工,队长三声口哨吹过,所有的社员离开修梁现场,你追我赶,蜂拥至并不是很宽敞的乡间小道,浩浩荡荡向村子进发。这就是母猪原最美的风景线。
你仔细观察,走走停停,你推我搡,腿短的追赶腿长的,肥胖的晃悠悠踮脚追赶干瘦的。人头攒动的清影绝对是最古老的农耕画面,也是最原始的魂魄所在。
在人群中行走最鬼的两人当数柏世勇与柏世豪兄弟俩,两人时常都是走在人群的最后面,常常窃窃私语,看到有人注视,就佯装敞开心扉的走路。
修渠伊始之初,两人并不在热火朝天的现场,自从柏智麟死后,也许是得到了他口述密语振兴柏家的使命,让两人共同拥有豪壮感。一个辞去了西安教育印刷厂的工作,一个从县城丢下早出晚归的妈妈一同来到了原上。两人本身就是原上的,队长庆没加考虑,就允许二人上工了。
没有经过劳动强度锻炼的两人根本受不了搬石头的重活,只好眼目灵聪的在队伍中混日子。混,对普通人来说勉强可以度日,十分工分。熬过两天,两人便不安分起来,偷偷靠近乘黄精灵出现过的地方,在那里埋入一块三角分明的石头,尖尖的角露出在外,这就算简单的定位了。
经过多日的踩点测量,两人又在放工的空隙,把一根钢钎锲入地下,两人认为已经做得人不知鬼不觉,逐不知两人第一天的到来,东陵村的男女社员们就猜到两人来参加劳动挣工分的动机不纯,肯定与迁陵的事有很大的关系。
两人的离队与躲躲藏藏的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在人们的视线中,时间久了,两人的存在再普通不过,两人的目的也就不新鲜了!谁爱折腾谁折腾去,和我无关。聪明机灵的队长陆兆庆与讲究原则心存大爱的村长陆兆拓心知肚明。
两人不动声色,任由柏世勇与柏世豪去干自己喜欢的事,只要不与村里起冲突,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两人却不知,柏世豪的这一折腾,一去就是十年,直把母猪原折腾的乌云密布,乌烟瘴气,满目疮痍。
就在母猪原的人民按部就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之际,殊不知原外已经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宁民县成立了“文革委员会”,集市上悄然出现了带红袖章的人,县里某办公室主任遭革职并批斗游街。消息传的越来越邪乎,风儿无趣传千里,消息无脚走万家,顿时宁民大地,街头巷尾,议论此事的场景到处都是。人人都在议论,人人都在懵懂:革委会是干啥的?批斗是干啥的?游街又是干啥的。
为了基于规则的垂直管理,需要实行条条框框的释放功能,宁民县政府决定在东陵镇政府礼堂举办表彰大会,表扬一批为修渠作出贡献的个人和群体。日期定在九月十二日,届时“灞河引水灌溉工程”将试验性通水灌溉农田。告示贴在村部的东墙上,醒目又扎眼,谁看谁说:“没有我,没有我,也没有我。”
村里的干部按照上面的要求填表格定人选,然后上报给上级农业学大寨“灞河引水灌溉工程东陵镇委员会”。
到了九月十二号那天早上,东陵镇的男女社员们早早来到渠边,居然看到柏世勇与柏世豪兄弟俩站在祖坟的旧址上等待。两人面部凝重,没有与任何人搭话,社员们早已认定两人是另类,与所有社员格格不入,没有一个人上前与两人搭讪。
八点三十分,所有的人看到从北面明晃晃一道水流奔涌而来,惊喜之余,赞叹声刚落,水流就汹涌而至,“哗哗”一阵响,又奔涌而去。渠水是越升越高,最终在离渠口线二十厘米的地方持平。
按照预案,陆兆拓陆兆庆打开两块旱田的支渠,让水自由地流进地里。水湿润了田地,呈不规则的逐渐渗透,一米,二米,三米逐渐向前漫去……陆兆拓此时挥舞着双手,双臂最是高昂:“成功哩,成功哩,母猪原的渠修成哩。”
所有的社员都跟着喊:“修成哩,修成哩,母猪原的渠修成哩。”
个别人把帽子摘下,掷向空中。有的人奔跑相告,群情激奋,丰友华激动地抱住了陆梦雪,任性的摇,咨意的晃,吓得陆梦雪尖叫,慌乱中去挣脱丰友华的手。
丰友华没有在意她的排斥,而是尽兴了才把陆梦雪放下。
陆兆拓领着指定的一群人随后赶往东陵镇政府礼堂。
东陵镇政府礼堂座无虚席,讲台上方的横幅写着:宁民县农业学大寨灞河引水灌溉工程先进集体和个人表彰大会。
主席台四张桌子一字排开,上面蒙着红布,红布上面一字形放着一排白色的茶缸。
十点整,表彰大会准时开始,宁民县县委书记雷平阳首先发表致辞<略>。
随后宁民县县长高汉明致辞<略>。
最后是宁民县农业学大寨项目灞河引水灌溉工程东陵镇委员会主任陆兆鸿致辞:“……灞河引水灌溉工程是宁民县县政府英明决策,工程利国利民,是造福一方的工程,是凝聚人心的工程,是把旱田改造成良田的工程。从此,母猪原结束大旱之年颗粒无收的历史……。”
表扬先进集体和个人,把大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每个村子都有先进集体和个人,东陵村的先进集体是陆氏一族十人组成的雷鸣突击队,此十人吃苦耐劳,从不怠工,属于单一管理,特殊管理。先进个人是夏临泉与陆梦雪,两人被评为先进个人的理由是任劳任怨,从不谝闲传,从不怠工,服从领导,胜任工作。
凡是领奖的人都给带上了大红花,每人还颁发了获奖证书,舞台上像红色的海洋,好不壮观。
表彰大会结束,主持人重新站在台前,风度翩翩,文质彬彬,再次讲话:“请大家不要急着回去,雷书记待会有重要的事宣布。”
正欲离去的人们只好再次回到原坐,目光齐齐往向主席台。雷书记与主席台其他几位大小领导窃窃私语了好一阵子才走到了台前。他的声音很低调:“……为了防止由无产阶级专政变成资产阶级专政,混进文化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是反革命的修正主义分子,我们县成立了宁民县文革领导小组。为了更加把工作做到实处,今天我在此宣布:东陵镇成立“东陵镇文革委员会”,赵克华任委员会主任,由他组建文革领导小组。工作内容:造修正主义的反,破除一切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凡是地主分子,富农分子,反革命分子和坏分子,都是阶级敌人,必须予以行为管制和监督改造,绝不姑息。”
雷平阳的话语言辞犀利,让人不寒而栗,包括陆兆鸿在内的所有人都保持沉默。陆兆鸿眨着眼睛懵懂,会场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受过表扬的激进分子一扫喜悦的表情脸顿时变得僵硬,就如漆黑的夜晚,孤独的人扬手观望满天的星星,所有的人都有一种预感,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雷平阳看到会场了无声息,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转首望向陆兆鸿,摆手示意他到台前来。
陆兆鸿会意,从容的走到雷平阳的身旁,雷书记拉住了他的手,再次向台下喊话:“大家都认识陆兆鸿吧?”台下陆续有人欢呼:“认识,认识。”
雷平阳引以为豪壮的说:“陆兆鸿同志是我们宁民乃至母猪原的大英雄,他自幼就立下志向,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奋斗终生。他一生勤劳勇敢,不畏牺牲,为共和国的今天立下汗马功劳,是我们宁民不可多得的人才。在此,我宣布准假半年,陆兆鸿同志将于十月一日国庆节当天举办婚礼,他就要与他心爱的女人结婚喽!”
“好,好,”陆兆拓首先站起,随后东陵村的人站起,全场所有的人站起欢呼:“好,好,陆委员就要结婚哩,我们要喝喜酒哩。”
雷平阳喜笑颜开:“陆兆鸿同志,你看,你看台下,足以看出人们对你的拥护,你太厉害了。”
台下有人问话:“陆委员,你的爱人是谁呀?让她出来见见面,让我们先认识认识。”
陆兆鸿向台下走去,康瑞君坐在东陵村的团队内正尴尬羞涩的不行。陆兆拓把手一指:“在那里。”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康瑞君,她再也坐不住了,内心马上思忖,我一定让兆鸿哥有面子,不能让人说我上不了台面。这么多的人怎么了?我也是人,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康瑞君是配得上陆兆鸿的。于是,康瑞君穿过长长的走道来到了前台。
雷平阳盯着她看:“早就听说你是母猪原上最美的女人,不但人美,心灵也美,干工作更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只有最美的女人才能配得上我们原上的英雄!你给大伙讲几句吧,大家说好不好?”
台下立马回声震天:“好,好。”
康瑞君知性的向台下鞠了一躬,稍微紧张,红着脸,强迫从容的说:“大家好,我叫康瑞君,来自东陵村,现在是东陵村的妇女主任,向在座的所有人问好,大家辛苦了,”说完话,康瑞君已经是笑容满面,大方得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康瑞君穿着天青色的府绸外罩,咖啡色的包屁股长裤,端庄得体,分外妩媚妖娆。
很多人眼都看的直了,惊叹母猪原竞有这么标志的女人。
陆兆鸿走过去,右手揽过康瑞君,目光向着台下:“我们已经相恋三年,三年,愧疚她的太多。如今灞河引水灌溉工程已经结束,领导批了假,我要好好弥补她,让她做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陆兆鸿逐渐把音调放高来代表自己的心声,康瑞君激动地把头靠向陆兆鸿,眼中噙着泪花!
台下欢呼声不断:“陆兆鸿好样的,陆兆鸿好样的。”
散会后,陆兆鸿让母猪原的社员们帮忙收拾东西,把衣服,脸盆,毛巾,被褥等东西搬回母猪原东陵村。
夏临泉在收拾床铺的衣物时,从上衣口袋里掉到地上一个小本本,陆兆拓打开一看“特别通行证”五个大字特别醒目。他扬了扬小本本:“兆鸿,这小本子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呀!”
陆兆拓的感慨让陆兆鸿提高了警惕,他一把把小本本欻过,故作高冷的说:“像我一样的经历你也有?”
陆兆拓靠近他:“给我弄一个。”
陆兆鸿白了他一眼:“对不起,我办不到。”
回去的路上,陆兆鸿,陆兆拓,陆兆庆三人走在最前面,康瑞君,夏临泉随后。陆兆拓小声地问:“兆鸿,你说,雷书记说的话:造修正主义的反,破除四旧,你说这啥意思嘛?造啥反嘛,造谁的反嘛?破四旧,哪四旧呀?”
陆兆鸿眼晴深邃的盯向前方:“等着吧,要不几天你就会知道具体的内容。”
陆兆庆凑近:“兆鸿哥,这是不是又要革命哩?\"
陆兆鸿:“以前是大哥打二哥,二哥不在沉默,追着大哥打,一直打的大哥退居宝岛。现在是二哥窝里斗哩!戏台刚刚布置好,很快母猪原就会唱大戏哩!”
陆兆庆不再说话了,跟着陆兆鸿的步伐沉默,思忖陆兆鸿刚才说话的意思。
一行人回到东陵村村内,几乎所有的社员陆续来到陆家大院。刚开始无人言谈,后来人越来越多,就有人透露了风声:\"地里的水没浇一分地,渠里的水却断流了哩。”
陆兆鸿听到这句话马上一惊:“怎么回事?只浇一分,怎么可能!”
他随即去了水渠现场,看到主渠的排水沟里早已断流,流出的水没浇五十平方米的土地。他的脑袋顿时懵了,这怎么可能呢!夏临泉也跟了过来,也是诧异:“难道是灞河水库的水不够用,断流了?”
康瑞军:“那怎么可能,设计的时候肯定算计够用,如果主渠的水满了,连土地都不能浇,就没水了,一年半的工程,耗费了那么大的人力物力,这不是扯淡吗!”
远处有两个人影在晃动,陆兆鸿寻着人形走了过去,走进了才看清是柏世勇和柏世豪兄弟俩。柏世勇笑的眉飞色舞:“姑父,这水断的好哩,太好哩,如果供不来水,这渠就成废物哩,没用哩,我就可把大的骨殖入陵哩。”
柏世豪:“确定不通水了,管它妈什么农业学大寨项目统统毁掉,尽快把大,叔的骨殖埋葬。”
听着兄弟俩不入耳违心的话,陆兆鸿同时瞪了两人一眼,然后向村内走去。这种瞪视的眼神太明白不过:你敢,只要你俩敢来破坏,就有人敢来收拾你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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