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铺就的宽阔道路间,小草卖力地、带着侥幸地从石板间隙中探出头来,却又马上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踩下。
这座京城一如既往的繁盛,人气鼎沸,每天每月、历朝历代如此。
何四拿着钱出了清冷的墩叙巷,就好像改换了一处天地。
墩叙巷是一条捞阴门的行当扎堆的小胡同,一共只有十几户人家,鲜少有外人出入。
所谓捞阴门,就是刽子手、仵作、扎纸人和二皮匠这样和死人有关的行当。
何四去了封丘巷一处专门卖糕点京城老字号——德誉斋。
这家糕点铺生意极好,每日清晨天刚亮就有许多闺中小姐指派贴身仆从排队光顾。
因为凌迟的时候,刽子手会把最后一刀扎向犯人的心脏,这一刀行话叫做“点心”。
所以老百姓忌讳“点心”这两个字,糕点铺门上的幌子招牌都写作饽饽铺。
何四也不看看眼花缭乱的各色糕点,直接开口,将驴打滚、蛤蟆吐蜜、姜丝排叉各点了一份,拢共二十四文,还有不少余钱。
何四说要打包热乎的,现做,待会儿来取。
档口的师傅也不嫌他挑剔,只说已经在做了,要等一会儿。
何四付了钱,转身就去了隔壁的有福茶肆。
京城的老人们普遍起得早,这会儿茶肆里已经是第二批年轻客人的热闹光景了。
何四不爱吃面,点了一屉包子、一碗炒肝。
茶肆外设的棚屋中座无虚席,何四环顾一周,发现一个四仙桌上坐着一个胡须虬结,衣衫破旧的中年人。
何四走上前去,这人他并不认识,却是说了声叨扰,拼桌,就入座了。
至于为何要找陌生人,自然是不想因为父亲刽子手的身份讨人嫌,都是一个市坊的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四从小到大没少受白眼,能避就避。
与何四对坐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不修边幅,穿了一件有些污迹的单薄深衣,上面的补丁层层叠叠,十分寒碜。
中年人小口啜饮着滚烫的免费茶水,也不抬头看一眼何四。
他面前摆着一个空碗,应该是已经吃过了。
茶肆伙计端出一碗面茶,也不招呼人,放在桌上就走。
何四对着伙计叫道:“我没点面茶。”
伙计也不回头:“不是你点的。”
中年男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何四,也不说话,扯过面茶就吃起来。
何四心想,这人胃口可真大,却也没有在意。
面茶不是茶,是小米面糊淋上芝麻酱,吃法讲究,不用筷、不用勺,一手端碗,沿着碗边转圈喝。
何四看了眼这个男人,双手乌黑皲裂,吃面茶的动作很是生疏,心道这肯定不是京城人。
该不会是前阵子跟随反军步子而来的流民吧?
都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可孟钊与赫连镛带领的这一支反军先锋却罕有地自律,一路少有烧杀抢掠,全靠打劫各地官府粮仓。
反军走后,仓门大开,粮食也不曾搜刮殆尽,饥民如鼠。
烽火连天的日子里,百姓不愿做道边饿殍,纷纷跟在反军身后,甚至有人一路走到了京畿。
谁能想到,就这么一支大有“时来天地皆同力”之势的军队,竟然在京门卫处,被一人一剑杀得溃不成军。
大离,这个本该风雨飘摇的王朝,却又在顷刻间,风禾尽起。
事后那仙人事了拂衣去,却留下了名动天下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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