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睡梦里,是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苏印家客厅里电话响的时候,她手里正转着笔,纠结卷子上最后一道题的答案。

她没理会电话,刚落笔,铃声不但没有停下来,还越发猛烈。思绪被打断,她也没再写,起身去客厅接电话。

“你好,哪位?”

“苏印,我们见一面。”声音很清冷,却带着些散散慢慢的慵懒。

“我不会见你。”她说。

“你会的。”对方语气肯定。

苏印捏着电话的手有些用力,嫩白的手紧握电话,骨节泛白。

沉默了很久,对方也没有说话,陪着她一起沉默。

这是无声的对抗,也是博弈。

半晌,她先开口:

“你在哪里?”

“你家楼下。”他回答的很快。

语调里面好像有着笑意,通过电话,苏印似乎都能看到那人痞痞坏笑着的样子,有着迷人的梨涡,眼神又坏又帅。

苏印呼吸一滞,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该有的频率。她抬头看了眼挂钟,下午四点半。

苏印没出去,伸手拉开了窗帘,她家住在六楼,从高处看下去的时候,人都被放的很小。

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棵老槐树旁的人,和平时不同的是他不是玩世不恭的样子,相反,站的很笔直。

“我不会去见你。”她又重复了一句。

“你会的。”他同样重复的肯定道。

他说的没错,她会的,事实是,她下楼了。

走过六层楼的楼梯,穿过长长的走廊,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下的时候,才感受到夏天太阳毒辣。苏印下意识的眯着眼睛,看着站在槐树旁边的人。

他像不怕热似的,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衫,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半张脸,但露出的下巴线条明朗,皮肤白皙,有着青年男子特有的劲瘦。

看到她走过来,男子嘴角上扬,有了轻微的笑意。

“我就说,你会的。”他说,语气里带着些痞气,又有些漫不经心。

“因为你,舍不得。”他带着些笑意,说出的话总有些莫名的勾人与暧昧。将“舍不得”这三个字咬的很慢。

苏印没说话,却带着他回了家,走过长长的走廊,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楼梯,进了家门最后是卧室……

苏印记得,那年的夏天,热的离谱。

她记得,那天他俯在她耳边的呼吸滚烫。

她更记得下班回来的母亲,推开门,踩着散落一地男男女女衣服走进来,眼神里的不可置信、错愕,还有失望。

苏印醒来,外面的天已经大亮,她出了一身的汗,手脚却有些冰凉。

屋子里有些潮湿,有些淡淡的木质味道。苏印起身,到桌边去喝水,杯子里的水已经凉透,一口下去,从食道那里的冰凉传遍全身。

十几分钟的时间就收拾好了东西。她一向轻装简行。

只是没想到,这次回北京会这么不顺。

在昆明遇到飞机晚点,原本十点出发的航班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还没有任何动静。

广播里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得体又镇定的声音,想要安抚因为晚点而焦躁的人群。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苏印倚靠在大堂里的大理石柱旁,看着乌压压的人群,冷眼瞧着一切,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放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是来电的系统音。

甚至没将手机掏出来,手伸进口袋,直接按断。

她斜斜的靠在那里,看着人群,像是被隔离在人群之外,有些疏离和漫不经心。座椅另一头,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朝她这边看了好几眼。他犹豫了一会儿,朝着苏印的方向走过来。

然后,在她面前站定。

金发男子笑的一脸阳光,仔细去看,还有一颗可爱的小虎牙。

“你好,我叫艾伯特。”发音有点蹩脚。

苏印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她猜到了他的意图,想着该怎么拒绝,直接走呢?还是

“可以加个微信吗?”男子掏出了手机。

苏印答:“不好意思,我没微信。”

这不是胡说,是真没有。连微博都是交给助理打理的,她很少接触这些东西。

有时候也真是奇妙,但凡她这几年多关注媒体,或许就会发现,她曾经熟悉到骨子里的一个人已经改头换面,声名鹊起。

“那可以留个电话吗?”

金发男子不死心道。

话刚说完,苏印兜里的手机响起来。这次她没有挂断,伸手掏出手机按了接听,转身边走边接电话。

“不要打电话来……”她说。

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她步子停顿了几秒,对着那头说:“别对我说这话……我真烦了……我会换号码,你别打了……”

苏印断断续续的说出这些话,语气里面有些不耐。

金发男子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

抵达北京,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走出机场,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

苏印拿了助理寄存的车钥匙,在车库取了车。在路口等红绿灯,她侧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象,霓虹闪烁,高楼林立,繁华至极。

红灯转换为绿灯,车子启动。车窗外,寂寥细雨,闪烁的璀璨夺目的路灯,还有街头餐饮精品店璀璨明目的光芒,都像是一道道的流光从她的眼前闪过。

苏印手紧握着方向盘,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堆积了许久的货物,一瞬间暴露在阳光之下。

她是货物,现在被暴露在北京。

一切变的有些不同了。

在她的记忆里,这条云集着高档品牌的街道,在几年前,还曾经是最普通不过的小小街道,道路的两旁种植遮盖头顶的蔚蓝天空的梧桐树,不高的楼层下是繁而杂的店铺。

不远处,还是一条条幽深充满人情味的小巷。

而现在,她抬头仔细的看了一眼,道路的两边,是整齐划一酷似的几十层高楼大厦。

车子拐弯,向右侧的车道行驶。外面的雨下的似乎更大了,刮雨器机械的运动,但车前方的视线还是被雨幕干扰。苏印坐直了身体,手扶着方向盘。

有电话进来,她腾出一只手从副驾驶放着的包里拿出手机。

是助理的。

雨水打在车窗上,噼噼啪啪的声音。苏印将手机放在车前面的挡板上,减低车速听电话。

“到北京了?”助理问。

“到了。”

助理听到了雨声,问:“你现在还在外面?”

苏印有些烦躁的看了一眼窗外,“飞机晚点了,十一点到的。”

怕助理再唠叨,她先发制人:“画展我会去,但是后面的酒会推了,我不去。”

早就想到苏印的态度,助理也没多少惊讶,或许是在想着折中的法子让苏印转变观念。那头沉默了半晌,完全变了一副语气开口:“酒会也不是坏事,又不是商业活动,就是和同行聚一聚,交流交流。”

苏印:“我不需要交流。”

助理:“现在人不是常说知音难觅吗?去和同一层次的人谈谈人生多好,那思想境界和情感都不是我们这些俗人能体会的。”

苏印:“……其实我没那么高的境界。”

助理:“……”

“没什么事我挂了。”苏印伸出手,外面的雨更大了,她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想挂断电话认真开车。

“先别挂,”助理快速道,有些着急又隐秘的开口:“你就不好奇,那个花千万购买‘沉木’的人是谁吗?听说,宴会那人也会来的。”

助理旁敲侧击。

苏印按断电话的手一顿。

“沉木”是她好几年前的一幅画作,上次在“secret”画展展出,竟有人花了三千万的价格买去了那幅画。

而买那幅画的人很神秘,连一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知风”系列没有大火之前,苏印顶多就是个三流画家,在圈里并没有多少的知名度,所以画作被这样高价买走,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苏印只当买画的人有钱又有闲。

沉默了一会儿,“怎么,你知道买画的人是谁?”她问。

面前突然有强光,苏印被这强光激的睁不开眼睛,因为看不清方向,她没控制好方向盘,车身猛然的颤抖了一下,前方那道强光猛然冲过来,直击她的车。

手机掉在了苏印的脚边,里面还有助理的声音,“苏印,在听吗?你要是去……我说……”

声音断断续续,苏印看着紧逼的光亮,靠的那样近了,她才看清那是一辆车,从旁边冲了过来。

她猛踩刹车……

光亮猛然撞上来,苏印被光刺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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