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事如此艰难,正该是有识之士奋起作为的时候,可是……想到刚才文会上那些对国事不闻不问却因为一块怀表而趋之若鹜的同窗,张坚不由叹了口气,一时竟有些羞与为伍的想法。

回到自家巷子口,远远就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张坚抛下纷乱的思绪,走上前去笑着说道:“念儿,你怎么过来了?”

杨念强颜欢笑道:“今天正好有空,过来看看你。”

张坚拿钥匙打开房门,道:“进去说话吧。”

杨念推辞道:“不了,我就过来看看你,一会就走。”

张坚想到两人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的确不好听,何况屋内狭小,自己出门前又没有打扫,于是道:“那就逛会儿吧,正好今天天气不错。”

说起来张家也曾是富庶人家,世居开封。传到张坚父亲这一辈,家中还有两处铺面,一间三进的宅子。

张坚自幼聪颖,小小年纪就展露了读书的天赋。张父看到张家难得出了个读书种子,欣喜若狂,四处延请名师。这番辛苦没有白费,张坚十七岁就中了秀才,考入府学当了生员。

也是乐极生悲,崇祯七年张父贩运货物去湖北途中遇到了农民军,不但货物被一抢而空,张父自己也身受重伤,挣扎回家不到一月就亡故了。

那批货物张家自己只占一部分,多半还是别家的投资。这些人哪管是天灾还是人祸,闹来闹去张家的两处铺面尽数折抵给了货主。

眼看家道中落,几个叔伯又闹起了分家,最后祖居的大宅也被瓜分,张坚带着母亲用分得的银两买了一个小院,立志要中举人中进士重振家门。可惜祸不单行,张母忧思成疾,没熬过那个冬天。为着看病、治丧,那个小院也没有保住,卖了一半,只留下两间小屋供张坚居住。

张坚与杨念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早年间杨家就是给张家店铺做工的。张坚与杨念两情相悦,有意想娶杨念过门,却遭到了张父张母的反对。在张父张母看来自家儿子前程远大,怎么能娶杨家这种小门小户的女子?况且杨念从小这个头就比同龄的男童个子都高一截,时人都以瘦削娇小为美,杨念这身高张母自然更为不喜。

这么耽搁了几年,就遇到了张家败落这件事。等张坚守孝期满,再向杨家提亲时,这回却轮到了杨父嫌弃张坚穷困,不同意这桩婚事。这样一来二去,杨念硬生生被耽搁成了老姑娘,时常受街坊邻居的嘲笑。

张坚一边走着一边说着今天文会上的事,道:“那么一块怀表,据说是城内新开张的一家店铺卖出来的,足足要纹银十八两,足够让一普通人家数年衣食无忧。身为府学生员,国难当头,却专注于这等奇巧之物,实在是不该。”

张坚说得义愤填膺,可见杨念听得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杨念犹豫片刻,低声道:“张郎,我们走吧,远远的离开这里……”

私奔?张坚愣住了,就算杨父反对婚事,等自己考中举人后他自然会松口。一旦私奔,自己的前程也就毁了;何况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私奔,察觉有异的张坚追问道:“究竟出什么事了?”

杨念泫然欲滴,说出今天李瞎虎来家中威胁的事情。张坚听了勃然大怒,骂道:“好个贼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猖狂!”骂完之后又安慰杨念道:“你莫担心,我绝不会让他得逞。”

杨念担心道:“那李瞎虎是城中一霸,谁能制得住他?”

张坚不屑道:“不过一个泼皮无赖,敢把主意打你身上。”话虽如此说,可李瞎虎手里杨家的欠条却是真的,于是问:“你家借了他多少银两?”

杨念道:“我兄长成亲时从他那儿借了十两银子,利滚利如今已经有十七两了,哪里还得起?张郎放心,我就是死也绝不进他李家的门。”

欠了这么多银子,还是让杨念她爹去头疼吧,自己只要制止李瞎虎强掳民女就好。张坚想着,他一个穷秀才虽然奈何不得这恶霸,可府学的师长广有人脉,自己也算受器重,想来这个忙应该会帮。

事不宜迟,张坚让杨念先回家中,自己这就去找府学找人。

杨念吃了一颗定心丸,折返回家,在家门口碰到一个妇人。杨念认得这是做媒的邓婆,以前也曾上门说媒,可因为杨父狮子大开口,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看见杨念回来,邓大娘满面春风的说:“哎呀,是杨姑娘回来了啊。两年不见,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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