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咳嗽,掩住口鼻背过身去,往屏风那里退去。

君梨听他咳的都快喘不上气了,心里不忍,“大公子快回去吧,外面虽然出了太阳但是空气还是冷的,以后公子出来应该穿个斗篷或者披风才好。”

宋兰舟摆手,在屏风后说道:“原是有的,前阵子被织秀拿出来晾晒的时候不小心扯破了,实在不好再穿出门,所以就……”

这样……她正要开口,又听他道:“近日我让院里的嬷嬷帮我缝补,但个个都说针线太密,花样刁钻不好下手,又说费那个工夫不如重置一件。其实衣物本是小事,以往丢了也就丢了,但这件却是我十八岁生辰那日外祖母送我的礼物,她人不在了,我每每见到就会想起,所以割舍不下。”

“是不是通体雪白,独在下摆处隐约有点点红梅花样的那件?”君梨心念一动,脱口而出。

“对对对!”宋兰舟先是欣喜后又惊奇,“你、你怎会知晓?!”

他那件斗篷是用上好的宫廷白缎裁制而成,看着不甚稀奇,却在下摆内侧绣了一圈怒放的梅花,驻足静站看不出什么,唯有走动之际下摆翻飞,那朵朵梅花随着脚步飘荡起来,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君梨在心里轻叹:我怎会不知?

去年,前年,她看着他踏雪而来,远远的一身素白,脚下却是红梅点点,仿佛每走一步便有烈烈梅花为之盛放,鲜活灵艳,叫人心动。

“唉!”他叹息道,“我让平安去东西南北四个街市的绣坊找了不少绣娘,都说补不了,可惜了我外祖母的一片心意。”

是的,可惜了,他穿的那般动人。

以往她以为美人是专用来形容女子的,动人也是。

可是自从见他穿着那件斗篷在雪中踏行的场景,她觉得他堪堪称的上美人二字,且绰约动人。

他又道:“前日我亲自去寻访了一遭,应朋友推荐找到了那个技艺高超的绣娘,她看了那个破处,说梅花绣的特别,不是寻常的针法,补不了。又说反正在底下看不真切,要不换用别的针法,可以做到以假乱真。我却觉得原汁原味最好,不想胡乱将就,就像某些事,某个人……”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

君梨听出了他话里所指,脸上一下子烫了。

他好像也不大自然,开始仓促的在原地踏步,“小姐身上有伤,坐久了肯定很不舒服,我便不再打扰了。”刚抬腿,又转过脸叮咛一声,“小姐好生养着,若有需要让云裳来我叩玉轩即可。”

“多谢大公子。”

他轻轻的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这话说的君梨连那个影子都不敢看了。

他似乎亦是如此,侧过身去,手脚有些慌乱的道:“小姐我走了,等我……咳咳!等我好了再来看你。”

说罢跨步出去,君梨急叫,“大公子且慢。”

“啊?”他停步下来,转身,又咳了几声。

白日里光线很亮,虽然隔着一道屏风,但是彼此的轮廓能看的十分清楚。

“君小姐还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君梨说道,“你那件斗篷要不先拿到我这里来,我看能不能补好。”

“真的吗?”他的声音陡然高亢起来,“君小姐当真能帮我补好?多谢多谢!我……我……”咳嗽又起,多半是因为雀跃激动。

“……”她忽然胆怯了。

宋兰舟的外祖曾官至宰辅,虽已过世但家底还在。他的大舅舅方之孝如今身居要职,是朝廷的兵部尚书。小舅舅方之义官位不大却人际通达,左右逢源,与当今陛下的胞弟崇王殿下更是来往密切。宋兰舟收到的这件斗篷据说是他外祖母千挑万选的,定然不是一般的俗物,君梨念他连番救助自己,一时口快揽了下来。

此刻她后悔了,忙道:“你这样我却不敢了,怕手艺不精给你补坏了。算了,你还是……”

宋兰舟却道:“小姐既已开口怎能反悔?这就说定了,我马上去取,你等我!”

不等她说话他便兴高采烈的跑了,随即又听“哎哟”一声。

“大公子,你怎么了?”

“无事,无事。”

“你慢点,不着急,一会让其他人送来便可。”

“哎!哎!”

他连声应着,脚步匆匆,又似昨日。

君梨哑然失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般毛躁呢?

慢慢的挪动身子,才趴下来,云裳跑了进来,“小姐!小姐!”

那声音急的好像走水一般。

“干什么?”君梨叹口气,“我才躺下来,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你别告诉我厢房走水了,就是走水我也不准备起来了,我实在撑不住了。”

“又撞了又撞了!”她跺脚。

“啊?什么?”

“我说大公子又撞廊柱上了!”

“……”想起他刚才哎哟一声,君梨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自己也哎哟起来,身子震颤,牵动伤口。

她嘶哈着气,很快嘴角又开始上扬,宋兰舟这人……还真是……与众不同!

他是怎么做到温静持重又错乱百出的?

她应该是第一个发现他这样的吧?

捂嘴,压抑着笑了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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