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高不可攀的气势,令李恤心头发冷,仿佛回到了一骑关战场,他得知太傅阻止大军前来救援时的感受。
李恤终究是长大了,没有像少年时那般自暴自弃。
他迅速收敛了暴乱的情绪,将一手压在韩修肩头,缓缓地沉声说:“要么,你自己弯下你的膝盖,要么……”
声音缓慢,却透着彻骨森寒,韩修将他未尽的话语接过,笑着问:“要么如何?恤儿要打断太傅的腿么?”
无所畏惧,毫不在乎,李恤一直知道,他这高不可攀的太傅,天生一副傲骨。
于是他笑了,对韩修道:“怎么会呢?朕哪是那等残暴君王?”
说着,他面带笑意,伸手握住韩修手腕,牵着他,朝议政大殿走去。
此时还是朝会时间,因为齐渊公然上奏的大逆不道之事,百官仍在朝堂中议论纷纷,嘈杂的如同菜市场。
而随着一声陛下驾到的高呼,朝堂又瞬间安静下来。
然后就在群臣的注视之下,韩修被李恤拉着走入了朝堂。
这个金碧辉煌的朝堂,韩修曾与天子并肩,高坐了整整十年。
那十年里,他都是视线往下,俯视着这座权欲的圣地。
但是这一次来,龙椅旁边已经没有他的摄政御座,长大成人的君王将他带入朝堂,扔在了堂下,然后独自登上龙椅,从上面俯视他。
朝堂两边,百官位列,其中不乏韩修熟识的面孔,而且不少。
此刻他们站在周围,茫然地看着突然被天子带上来、早已失势、沦为罪人的韩太傅。
众臣皆不知陛下心思,又因为前不久,陛下还因为群臣上奏惩治太傅,而对其施以杖责,于是对着这失势的罪太傅,偌大朝堂鸦雀无声。
最终,还是龙椅上的天子缓缓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沉寂。“朕带上来的这位端方俊雅的美人,众卿应该都认识吧?”
李恤微笑介绍韩修,用的却是美人二字,韩修眸子一紧,缓缓抬起头,凛然的目光看向高处的李恤。
李恤对上韩修的目光,脸上笑意更甚,然后毫不在意地移开,继续对百官笑谈:“众卿应该都知道,上个月,朕已经成婚,如今站在你们眼前的这位,便是你们的秀妃娘娘。
“因为秀妃不是女子,所以朕就把他带上来了,众卿如今见了面,又大都是熟人,是不是都该正式拜见一下秀妃娘娘?”
之前,那些归属张承微派系,因为盛帝袒护包庇韩修而怨愤的大臣有多恼怒嫉恨,此刻,他们就有多痛快愉悦。
谁也不是瞎子,会看不出盛帝此举的用意。
于是,张承微派系的大臣率先站出来,到韩修面前惺惺作态地鞠躬行礼,高呼一声:“见过秀妃娘娘。”
一有人起头,后面犹豫不定的大臣便群起效仿,一时间,对着韩修山呼秀妃娘娘。
韩修站在这些人中间,被他们怀着各种嘲讽鄙夷意味的高呼震得耳目昏聩。
之前李恤要他跪张承微,他膝盖站得笔直。
但是此刻对着这些山呼秀妃娘娘的旧相识和死对头,韩修却觉得四肢发软,竟像是要站不住了一样。
然而李恤却还没有完。
“秀妃聪明多才,若一直留在后宫,未免屈才,所以朕决定,恢复秀妃的太傅之职,继续为朝廷效力。
“从今往后,白天是太傅,晚上是秀妃,众卿觉得如何?”
韩修摄政时期,从未真正结党营私,除了最后几年故意拉下水的一群昏官,剩下的,不是死对头,就是中立的。
所以此刻这偌大朝堂里,没有他的朋友,只有等着看他笑话的敌人,和陪着看他笑话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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