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英全然没想到田弘遇能将秦良玉与袁崇焕相提并论,她隐隐约约地觉得她爹存了点儿偷换概念的心思,但一时又说不上来田弘遇的言论错误在哪里。

田弘遇殷殷切切地道,“朝廷要苛剥谁,它便会先表彰谁,秦良玉之所以会成为石柱土司,是因为万历四十一年时,马千乘因矿税一事得罪了太监邱乘云,他被邱乘云诬告后,卷入诉讼,死于云阳狱中。”

“一般人遇到了这样的事,那必定是想着要为夫报仇的,而秦良玉非但没有一丝一毫这样的念头,相反,在她成为了石柱宣抚使后,她将自己的全部都奉献给了朝廷,跟袁崇焕一样,把个官儿当得又苦又累,太不值当了。”

田秀英插嘴道,“爹爹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要是秦良玉,我也会选择效忠朝廷,保证石柱土司之位一直落在马千乘这一脉中,何况秦良玉膝下还有一子马祥麟,倘或她只想着为夫报仇,得罪了朝廷,那马祥麟将来又该何去何从呢?”

田弘遇笑道,“所以我才说秦良玉这所谓的‘掌权’呐,它就不是你想象得那么回事儿,历史上真正掌权的女人,譬如吕后、武则天,那都是先用男人的权力来旺自己,继而在掌握了权力后,反过来做男人的主的。”

“而秦良玉呢,是看起来自立自强,其实她才是被奴役的那一方,从天启元年到现在的几场硬仗,她都豁出命似得去打,她一个人上前线还不算,连带她的那两个娘家兄弟都跟着她牺牲在战场上了。”

“天启元年的浑河之战,她的长兄秦邦屏战死,四年后平定奢安之乱时,她的弟弟秦民屏遭安邦彦追击而亡,虽然皇上下诏给了抚恤,还赐给她正二品的官服,又加封她为诰命夫人,但是这些虚名跟秦良玉所付出的比起来,实在是不足为道。”

“秀英你若是当真立志于掌权,那你就该以皇上为参照,而非以秦良玉为榜样,皇上为天子,是真正主宰天下、发号施令的那个人,而秦良玉做得再多,终究只是个臣子。”

田秀英觉得田弘遇这说法甚是新颖,“可皇上是男子,又是天潢贵胄,我又如何以皇上为参照呢?而秦良玉是女子,与我各方面都相近,我若以她为榜样,才更有可能成功才是啊。”

田弘遇微笑道,“你这样想,便是觉得女子天生要比男子低一等,所以女子想成功,就必须要付出比男子更多的代价,这一种想法是有毒的,它往往让女子甘愿被奴役而不自知。”

“其实,这皇上的权力,也不过是从光宗皇帝手里继承过来的,而不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你想要真正掌权,那就该跟皇上一样,想法子从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手里,把权力给继承过来,而不是自己上阵去拼杀。”

“古语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既然掌权的男人都不会将自己置身险境,你一个女人何苦为了证明自己‘能掌权’,就去干那些连男人都觉得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呢?”

田秀英道,“爹爹说得轻巧,这位高权重的男人又如何会甘愿让我继承他们的权力呢?”

田弘遇笑道,“当然是靠嫁人!吕后、武则天不都是先嫁了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才渐渐掌握天下大权的?”

吴夫人悄悄得给田弘遇竖起了大拇指,她家老爷真是了不得,连这样胡扯的逻辑,竟都能给盘自洽了。

田秀英冷笑,“自古以来想靠嫁人从夫家分得一杯羹的女人这么多,怎么到得末了,却只有那么少数几个女人是成了事了的?”

田弘遇笑道,“自古以来想当皇帝的男人也同样多,最后不也才有那么几个是干成事了的吗?这世上终究是普通人占了大多数,能成事的人本来就少,你不能因此就否定嫁人是女子成事的一大捷径啊。”

田秀英虽然不再信服田弘遇,但也不免在心里为田弘遇的说辞拍案叫绝。

她爹真不愧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始作俑者,把一件显而易见的“卖女儿”的事,硬生生变成了“送女儿上得青云梯”。

田弘遇要是活在现代,就凭他舌灿莲花的本事以及拉皮条的功夫,开一个“嫁豪门培训班”或者上抖音当情感专家割韭菜直播卖课,那都能轻轻松松身价过亿。

田弘遇见田秀英仍是一脸冷淡,便压低了声音,作出与女儿说体己话的样子道,“你不要看信王如今是闲王一个,他往后的福气可大着呢!”

“皇上膝下子嗣不丰,这里头可是有缘故的,你女儿家不知道,我可是早为你打探清楚了,你尽可放宽心,你爹爹我还能害你不成?”

田秀英心下大惊,一下子连先前的争论都忘了反驳,如果历史上朱由校的无嗣而终并非意外,那明史可就要改写了,“爹爹怎么知道皇上在子嗣上无缘?”

田弘遇笑嘻嘻地瞥了眼吴夫人,但见吴夫人掩嘴一笑,接过话头道,“先前皇上刚登基时,许多人见奉圣夫人荣宠万千,便以为皇上跟宪宗皇帝似的,放着二八佳人不要,就喜欢那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不料过得几年,又有人渐渐看出了眉目,皇上跟宪宗皇帝不是一回事,反而与武宗皇帝更为相像,这可并非是子嗣兴旺之兆啊。”

田秀英听了,更是佩服吴夫人的这一双利眼,明武宗也是英年早逝加膝下无子,明世宗才得以以外藩之位入继大统。

可她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武宗皇帝当年,是任情恣性,荒诞不羁,为能在宫内肆意胡闹,便建立豹房,到处强征美人入宫,甚至还抢夺有夫之妇,逸游无度。”

“于是没过几年,武宗皇帝就弄坏了身子,从此便生不出孩子来了,可皇上如今,倒并未这般荒淫,如何就与武宗皇帝相似了?”

吴夫人呵呵直笑,“傻孩子,这都是外头哄人的,武宗皇帝驾崩时三十岁,早就过了大婚的年纪,后宫中册封有名位者共一后七妃,如果武宗皇帝是因荒淫渐渐坏了身子,那先前身子无碍时,怎么不见后宫有哪一位嫔妃有过身孕、生下过孩子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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