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秉谦愕然一瞬,随即答道,“臣以为,皇上理应会同大小九卿及科道齐集中府面议,另择一二风力科臣前往关外视师。”

顾秉谦乃万历二十三年乙未科进士,天启三年入阁,因素来谄媚魏忠贤而被士人讥讽为“庸尘无耻”。

最有名的一个段子,即是顾秉谦“令子认孙”了。

魏忠贤得势后,朝中不少大臣都拜到魏忠贤膝下作义子干孙。

顾秉谦因年纪过大,便让自己的两个儿子顾台硕与顾台砥向魏忠贤称孙,并对魏忠贤道,“本欲拜依膝下,恐不喜此白须儿”,以此借着儿子达到了向魏忠贤间接拜父的目的。

顾秉谦为首辅后,每事每旨都顺从魏忠贤的心意,像这样一个早早投靠阉党的重臣,此番竟也反对起了内臣监军,可见其中干系不小。

朱由校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今日若不仔细解释,令众人心服口服,怕是难以善了了。

“王体乾。”

皇帝一扬手臂,摆出一副早有准备的架势,“你上前来,将山东道御史李懋芳先前弹劾关宁军虚兵冒饷的奏疏给诸卿念一念。”

天启六年的政务处理方式与嘉靖、万历年间已大不相同,每日奏章递进宫内,先由司礼监的五位秉笔大太监在各自值房内翻看一遍。

能照办的,则一本一本照内阁票拟用朱笔誊批,凡有要紧处,则在奏本上下贴上一张一寸长左右的白纸条,再在空纸处用指甲掐捏一痕,作为记号,以便在第二天早晨奏请皇帝。

朱由校虽沉溺木工,喜好营造,不如太祖皇帝一般勤政,但并非是那等耽于享乐而全然不理朝政的昏君。

近日辽东军情紧急,凡是事关关宁军的奏疏一律备于御案之上,由皇帝随时随取。

于是此时朱由校一问起,王体乾便轻车熟路地走到堆放着奏疏的御桌旁,迅速抽出其中一本,翻开念道,“山东道御史李懋芳奏:我朝未有以宰相行边者,自枢辅孙承宗始。盖枢辅生平,口谈边事,凿凿有据。”

“故当时乘东林用事之时,互相推戴,以辅臣兼枢密,赐以蟒玉,锡以尚方,宠过于人无两。被命初疏,推原败偾之繇,指摘贪悮之实,似欲黾勉仔肩,以图报效。”

“及至当关,碌碌无奇,且尽背初疏,推原南星意,彼谓不可不问者,而力荐其可用矣。”

“南星等既败,力求卸担,未奉明旨召还,而擅离信地。中外为疑,几与唐藩镇之跋扈无异。”

“今奴酋直抵宁远矣,抚顺、开、铁之败,数年之后,尤追论当事者逮治之,岂枢辅得脱肩,便可推之局外?”

“况柳河之败,贼窥关外无备,故辄敢狂悖深入。此非枢辅之实而谁责耶?”

“尤可恨者,方今民穷财产尽,总天下加派,不过三百万,合事例搜括之所解纳,亦不过百余万。”

“枢辅一身,糜费金钱缉至数百万。历任癸、甲、乙,计饷几至千余万。此所修守战之具,宜榆关一带,可当金城万里。而柳河一动,辄遭败衄。”

“今奴势猖狂,犒赏修筑诸费,姑置勿问。即以兵言,臣记往日邸报,关上兵派十四万,枢辅清汰至十二万,去年十一月复命,报十一万七千有余。”

“臣以为此必实数,故用饷若此之多,犹或有说。昨见经臣高第报见在兵仅五万八千耳。”

“新旧交代不过两月,则所少五万九千有余之兵竟安在耶?累年开销五万九千余兵之饷竟安归耶?”

“明旨云:平日索饷则有兵,一旦临敌则无兵。向来料理关门,作何勾当?真明见万里,发关门之积弊,而洞烛其虚冒矣。”

“臣闻此,不觉愤懑填胸曰:有是哉,枢辅之欺君误国至此乎!且今议调兵,先忧措饷。”

“自有辽事以来,募兵买马造船,驱饷不可胜计,皆用此贿赂,不至发觉。自皇上赫然震怒,追贿赂之赃,正党附之罪,摘发侵冒盗卖之奸,天下肃然,不敢染指锱铢。”

“何千余万金,竟且朦胧开销,遂不查核?夫省十余金可养一兵;追贪墨之一家,可抵贫民加派之千万户。”

“今五万九千余兵数年之饷,不知可养兵若干,可活贫民若干?乃耗蠹于一人之手,供一家歌童舞女神号鬼喊之资,而不可复闻。纵旦暮焦劳,临炊无米,搜此鼠窃狗偷者穷治之,又何益耶?”

“语云:大官法,小官廉。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又曰:罚必上行,赏必下逮。不惩以往,孰警将来?”

“枢辅即位尊势重,国有法,公论有口,谁能逃之?特求皇上,即以无兵一节诘问枢辅。枢辅何辞以对,则虚实功罪之案了然矣。”

“臣言官也,职在纠弹,以宗庙社稷为重。或缘私诋毁,轻动大臣,犯天下之清议,不敢言枢辅所为。”

“举朝公论不平,而臣实心怀忧愤矣。故敢不避忌讳,直陈其玩寇欺君误国之状。伏乞皇上裁断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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