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这地方真是修车的宝地,离的不远就是国道,往下就是镇子公路,往前就能到下一个镇子。
但不论怎么走,于大为竖起来的这块牌子,刚好在国道的某一小段路上被看见。
这会就有在公路上看见牌子的,想来这儿给轮胎打个气儿。
于是乎,于大为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这么一直在断病修车,断病修车……打气儿的不要,没买气泵。
忙不过来,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
河善村,一队兴隆屯。
姚金斧抱着一堆生活用品,刚从供销社出来,就看见院门口有好几个妇女盯着自己,而后又把目光快速一看。
他沉默着走出北门,权当没有看见对方带有颜色的双眼。
“日子刚消停大半年,这瘟神又回来了,我家孩子现在都不敢去当街(gai)玩了。”有大腹便便的女人,右手挎着个菜篮子,篮子里都是刚买的鞋底子和几块不同颜色的布匹。
她靠在大门口,虽然说话的声音很轻,可还是让没走远的姚金斧听得一清二楚。
“谁说不是呢,明明会开挖掘机,一年年也不少挣钱,还回来这破屯子干啥,直接去镇子上买房子住得了呗。”另一个女人长相尖酸刻薄,满脸麻子,头上绑着墨绿色的花围巾,语调比刚才那位高了不知多少。
“谁叫人家是咱们屯子的呢,别管是不是杀人犯,咱都得受着,得亏他没结婚没孩子,要不然孩子上学都得被人瞧不起。”旁边又一位女人皮肤黝黑,水桶腰矮个子,目光如刀般横了着远处某人离开的背影。
走在街上的姚金斧突然停下脚步,随着他脚步停下,身后几个女人也不免紧张起来,刚才说的话也戛然而止。
姚金斧低着头,眼睛紧盯着刚买回来的洗脸盆,毛巾,缸子,胰子……还有一双厚棉鞋。
他叹了口气,继续朝家走,终归是没有像那几个泼妇似的,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较量,不分生死,但求高下的那种。
只可惜他没学得老妈的一招半式,不然如今面对这种情况,也不会只能在大道上对着冷空气叹息。
走着走着,路上又遇到了不知多少对冷眼,一直到他默默走回老房子,那种全身被盯着的视线才瞬间消退。
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屯子里的气氛真的让他感觉到压抑,回来的这几天他以为他能迈过去。
他把房子从里到外都收拾了一遍,弄得干干净净,把院子跟园子里的积雪全都清理到了外面,老旧的仓子被他一个人重新修缮好,屋子里更是换上了一套新家具,打了一套全新的柜子和桌椅……甚至还刷了新漆。
他甚至幻想出了二嫂给自己介绍的,那个相亲女孩的样子……
他站在屋子的门后面,耷拉着脑袋,下意识抿了抿嘴。
如果妈妈活着看到这一幕的话,大概会抄起菜刀,拽着他的胳膊冲出去吧,然后对那些个欺负自家孩子的,开始地毯式轰炸,直骂的对方家里祖坟冒黑烟才算拉倒。
如果真是他妈妈还活着看到这一幕的话,大概会很心疼吧,心疼到晚上会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哪怕白天骂完了,可还是会心疼到流泪。
只可惜,屋子里只有姚金斧自己,妈妈不在了。
“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姚金斧下意识唱起了小学时爸爸在课堂教给他们的歌。
妈妈很爱听他唱这首歌,从小学到初中,哪怕是离开家去县里求学的那一天,妈妈总会让他唱上两句。
因为妈妈是鄂伦春人,在她听到这首歌的时候,便感觉是回到了家乡,而在一遍遍的演唱下,这首歌又成了姚金斧思念的记忆。
他一边唱着歌,一边拿起行李箱开始往里面装东西,没多久小小的行李箱便装满了东西。
最后,他提起行李箱,打开屋子的门准备去外头闯荡了,只是临走时候,像是记起了什么,他扭头对屋子的灶台边摆摆手:“妈,我走了。”
门锁,离开。
他走的很匆忙,给家里人的借口是大为哥找他,并给大小侄女一人一千块压岁钱,虽然已经给过老爷子钱了,但临走时忍不住又给自家亲爹一点钱。
虽然知道他爸是小学老师有工资,不缺钱,但他还是给了。
他走的很匆忙,没给屯子里留下任何借口,但走得很坦然,没再有一丝留恋。
这地方,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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